宋月娥一手揽着娘,一手揪着心口,茫然无措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儿时记忆如潮水涌来——爹总爱把她扛在肩头,穿行在宋家村的大街小巷
村里的孩子都羡慕她,羡慕她有一个宠她爱她,不嫌弃她是女娃的好爹那时的爹常说:“闺女乖,等爹下地忙完回来,给你摘后山果子吃!”
“要最红的!”
“必须是最红的!”
几岁大的丫头,乐呵呵的搂着父亲的脖子,好比抱住了整个世界,再无畏惧。
那个答应给他摘果子的爹,音容笑貌恍如昨日。
可眼前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却疏离的如同陌生人一般。
“爹”
宋月娥颤抖着嗓音,再度唤出,只是这一声里充满了犹疑和不确定。
宋大山——或者说秦昭明,怔怔望着少女,喉间滚动想要答应,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不出任何声响。
袖中的手抖的更加厉害,几乎要痉挛起来。
面对几个孩子刺目的目光……
怀抱着孩子的秦芸眼神复杂的看向丈夫,又快扫过茫然无措和那个仿佛已经无知无觉的妇人
她的心在那份矛盾的煎熬中到达了顶峰。
为了打破眼下死一般的沉寂,也为了将溺于几个孩子质疑目光中的丈夫解救出来,她努力压制着颤抖的身子,维持面上的体面,对着几个孩子缓缓开口:“昭你们爹他当年重伤失忆,流落在外”
“我与父亲恰好路经救了他醒来后,他已记不得从前的事了”
“后来我父亲给他重新取了名字叫做秦昭明”
说到这,她看向丈夫,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哪怕一句也好
失忆
竟是失忆!?
宋冬生定定望着熟悉无比的男人,眼神中没有久别重逢的孺慕,亦无失而复得的狂喜只被巨大的荒谬所充斥
“爹”
“所以你是忘了我们是吗?”
他的声音不高,轻的像叹息一样可落在人的耳里,却脆弱的似世间最薄的冰瓷,轻轻一碰,即会碎成满地
宋月娥紧紧搂着母亲,感受到母亲细微的、不由自主的颤抖她抬起头,泪痕未干,重复了一遍二弟的话:“您忘了我们?”
宋大山僵在当场,比起孩子们激烈哭喊的质问,这种异乎寻常的平静更让他慌乱无措。
他痛苦的闭上双眼,不敢对上孩子们失望的眼睛,紧握的双拳掐的掌心生疼,此刻脑海中只疯狂叫嚣着一个念头:
逃离!立刻逃离这里!
逃离这个几欲让他疯狂之地!
可是他不能
宋小麦一时难言,原以为对方多年不回家是因另攀高枝,嫌贫爱富,再娶她人之故。
万没想到,真是因为失忆
忧虑的看了一眼兄妹几个,被他们眼里的刺痛也扎的隐隐作痛
某种意义上来说,遗忘本身,比嫌贫爱富的抛弃,是更深重的、更令人绝望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