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在姑子的搀扶中,怔怔望着女儿,一遍一遍回想女儿字字句句落在她心坎上的话
她扪心自问,当年丈夫背负全家责任前去服役,平安归家——是她无数日日夜夜的祈愿。
对方噩耗传回的那天,她恨不能以命相抵换对方活着回来!
然而,现实是眼泪都来不及掉几滴,婆母也跟着倒下。
一场接二连三的变故就此横生,她连口喘息的机会都没,就那么匆匆奔向下一场命途。
为了拉扯几个孩子长大,她耗干自己的气力,榨干最后一滴心血,若非家中后来的起色,恐怕早已命陨黄泉。
如今回想,从丈夫噩耗传回的那天开始,她好像就不能算是活着了,只是一个连轴转的木头人,转到哪天是哪天。
直到那一天,道长的到来,告知自己死了三年的男人还活着
道长带着周目走后的那个夜晚,在儿女熟睡之后,她默默爬起,枯坐了一晚。
这个世上,再没有谁,比她更希望自己的丈夫——宋大山,活着。
道长的话,她没怀疑过半分,也不会去怀疑半分。
那一夜过后,她知道,内心早已枯萎的生机,因为道长的话,再次跳动起来。
丈夫不归家可能遇到了重重阻碍,或是摔断了腿,或是弄瞎了眼,又或许到了一个距家千万里之地。
但无论如何,只要他是宋大山,早晚就会回来。
带着这种信念,她重拾生命的光。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独独没想过,对方没回来,竟是因为忘却忘却了自己,忘却了子女,忘却了整个家。
不但如此,对方在忘却的这一场劫难中,竟心安理得的又结了连理,和和美美。
失忆无罪,罪过的是他宋大山,凭什么可以心安理得这么多年,心安理得的抱得美人归?
难道当他重新与她人共谐连理的那刻,就从未想过自己遗落在记忆中的过去有过妻儿吗?
甚至,如今既已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家老小的时候,却能做出,带着新妇娇儿明晃晃回来之事!
让她如何不怒,如何不怨?
比起此刻对方带给一家人的痛苦,还不如永不归家的好!
这才是引她这一场毁天灭地怒火的根本所在。
可是,在看到自己小女儿对着其父抛开表象,露出血淋淋的现实时,对方目中的仿徨无措,又刺的她心针扎一样的痛。
她试图去理解,去思考。
如果换做她是宋大山,何尝不是另一场灾难。
说到底,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王氏微闭眼眸,落下两行清泪。
这一刻,所有的痛苦与怒火,瞬间化为一场更深沉的悲凉。
宋慈姑感受到身子一直颤抖的嫂嫂忽的冷静了下来,望向脊背挺直目光锐利的侄女时,心中震撼更甚。
这种洞悉人心的能力真是个孩子该有的么
守着孩子丈夫的秦芸,这一刻凄苦的目光之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宋小麦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宋大山,微微侧,对小姑温声道:“小姑,我娘她悲痛过度烦请您先扶着她回屋歇会,定定神”
孩子对己方说话时,又恢复了温声细语,可这一次,宋慈姑却机械般的点了点头,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信服。
宋修远上前一步,帮着小姑扶起娘亲朝东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