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跟着皇后进宫,打从认识的时候起便知道钱嬷嬷颇为厚待贵妃。可那时,她只觉得钱嬷嬷应当也是打小便认识贵妃,方才这般尊敬。
皇后摇了摇头,笑道:“人必其自敬也,然后人敬诸。”
若单纯只因皇上的宠爱,钱嬷嬷或许会高看宝瓶一眼,却不会将她视为主子来尊敬对待。
皇后的这一番话,可教徐嬷嬷有些回不过神来。她立在原地,回想着往事,半响才惊呼出声。
“不过。”就在此刻,皇后话锋一转:“内务府主管此事的乃是周太监,那可是个老油条。”
“保不准,宝瓶也会被忽悠。”
“回头你们也都盯梢点,有任何异状便禀报与本宫。”
徐嬷嬷沉默一瞬,恭声应是。
高真如并不知道皇后与徐嬷嬷的这番对话,她出了九洲清晏,准备慢慢溜达回韶景轩,消食散步的同时也好欣赏一番夜色。
而后就被漫天飞舞的蚊虫追出三里远,堪称是抱头鼠窜。
正从勤政殿回九洲清晏的乾隆帝恰好见到这一幕,赶忙教人拦着。
故而,与徐嬷嬷说话的皇后,很快有见着皇帝带着贵妃回来了,其中贵妃还捂着脸颊,眼圈泛红,瞧着可怜巴巴的。
皇后:?
徐嬷嬷和宫人们:?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神都犀利了。皇后敛神定气,先排除皇帝与贵妃争执的可能,随即上前请安,而后才轻声问道:“宝瓶这脸,是怎么了?”
高真如委委屈屈地放下手,只见其颊上竟是肿起个硕大的蚊子包,格外显眼醒目。
皇后见状,一时语塞。
乾隆帝忍俊不禁,轻笑道:“朕方才遇见她时,还以为园子里的蚊子要把朕的贵妃抬了去。”
“你还别说,那蚊子也是刁钻。”
“贵妃身边恁多的宫人,愣是一个都不咬,专挑着贵妃咬。”
“皇上——”
“咳咳,吴书来。”乾隆帝见高真如柳眉倒竖,忙敛起笑容,唤道:“快去把朕的佩兰芸香白玉膏取来。”
吴书来领命而去,须臾便捧药归来。皇后顺手接过陶罐,打开罐盖,用指腹沾取少量乳白膏体,轻柔抹在高真如脸颊肿胀之处,一边施药已边嗔道:“往日里你不是戴着斗笠,便是浑身涂满防蚊膏药,怎的今日竟是忘记了?”
“唉……今早上去碧桐院时天色尚早,我便没有戴斗笠。”高真如捂着多了个蚊子包的脸颊,蔫蔫地回答着:“而后便来见皇后姐姐了……一直聊到现在,一来二去便把膏药的事儿忘记了。”哪晓得,甫一出门就遭到蚊虫围攻。
乾隆帝听着着实好笑,憋笑憋得肚子生疼,偏生贵妃还时不时瞅自己一眼,大有皇上敢笑出声便要发脾气的模样。
为此,乾隆帝选择转移话题,顺势与皇后说起正事来:“对了,朕已令永璜与永琏去碧桐院制作藕粉,料想今日晚些才能回洞天深处去。”
洞天深处位处圆明园东南方向,乃是皇子居住读书之所,离碧桐院距离颇远。
皇后得闻此事,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是,妾身省得,稍后妾身便遣人去碧桐院守着,待兄弟俩做完藕粉,再送他们回洞天深处歇息。”
高真如听得这事,揉着泛着痒意的蚊子包,叮嘱道:“还得带些熏虫用的熏香烛火去,大晚上的又是点灯又是忙活,恐怕是虫子不少。要是他们也被蚊虫叮的满头包,可就糟了。”
她说着说着,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即便涂上药膏,高真如也是心有余悸。直至皇后命人取来斗笠,教高真如将面庞遮得严严实实,她才敢离宫而去。
……
待到次日,高真如起身以后,一边由着宫婢往蚊子包上涂抹药膏,一边琢磨起买卖街的差事来。
买卖街啊,买卖街!
事实上,昨日高真如听得这件事儿便有了旁的主意,不过她没有当即提出来,而是打算先了解了解情况。
虽然皇后说是全权交由她来处理,但高真如冷静下来,便知道自己负责的部分很是有限。
她想了想,先打发曹嬷嬷去一趟内务府,将负责此事的管事太监唤来:“记得将资料也一并取来。”
“是!”曹嬷嬷打从昨日知道此事以后,便激动得满脸通红。虽然主子得宠,又与皇后娘娘极为亲近,但手里有权无权的感受可不一样。
眼瞅着主子也支棱起来做事,曹嬷嬷可谓是干劲十足,带人前往内务府时都是千叮嘱万叮嘱,唯恐出了差错,到时丢了贵妃的脸面。
一行人行走如风,步入内务府内。早已得到通报的周太监匆匆迎了出来,态度恭谨:“都是奴才的错,应当今日到贵妃娘娘处请安,将资料都送到贵妃娘娘处才是。”
“既然如此,便请周公公与我走一趟。”曹嬷嬷半点不客气,指挥诸人将摆在桌案上的资料一并抱起,拉着周太监便回到韶景轩中。
她们全程面无表情,行走如风,恪守本分,谨慎规矩的模样可把周太监吓得不清,只疯狂在脑海里思考自己可曾犯过什么错,可曾有什么尾巴未清扫干净。
周太监忘了,昨日他知道贵妃主管此事时还暗暗高兴呢。毕竟全宫里都知道贵妃娘娘是个新兵蛋子,未曾管过宫事的,说句不中听的,在他们这帮老油条眼里那活脱脱便是个傻白甜呐!
可现在想想,能牢
牢把持住皇上心思,无子初封为贵妃的人物又怎么可能是傻白甜!
周太监偷偷抹了一把额头冒出来的汗,暗暗把自个儿昨日的惊喜与得意摁回去,反复在内心叮嘱自己要谨慎再谨慎。
进了韶景轩,周太监忙整了整衣衫,又堆起一脸的笑容。远远见着上头的身影,他便麻利地跪地磕头:“奴才周礼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起来吧。”高真如和颜悦色地摆摆手,唤周太监起身回话。同时她从曹嬷嬷手里接过厚厚一摞计划,细细翻看起来。
周太监心里七上八下的,可贵妃没开口问话,他起身以后也不敢开口,只得半躬着腰,垂眸束手立着。
一时间,殿内唯余高真如翻书的声音。她将手里的案卷翻看一遍,心中已有计较,开口问道:“事关建造之事,皆归属总管圆明园事务大臣与营造司等衙门处理?而你专司买卖街众人行止、铺肆营生,兼管诸般杂耍教习等事项?”
周太监恭声应了是,面上极为恭敬。他偷偷瞥了一眼被贵妃分开放置的文书,心里愈发忐忑起来,要知道曹嬷嬷并不清楚涉及的文件,而是将桌案上摆着的一股脑儿取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