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将酒盘搁在池边,一边不露声色地观察周围,只见屋内仅右侧角落点了一盏鹤颈铜灯。她收回目光,忽又想起什么,下意识朝陆乘渊左胸口瞄了一眼。
还好,那两只蛊虫还算安分,陆乘渊面色也微微起了红晕,看来这挂名的“御池”还不赖。
薛南星悬了半晌的心方落回腹中,眼前那人突然开了声,“怎么?你就是这样伺候本官的吗?”
薛南星听了这话,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心中直抱怨:陆乘渊啊陆乘渊,能不能有点默契。
可她心里这么抱怨,却有苦不能言。能有什么法子呢?当下也只能“拖字诀”,拖到她想出破解之法。
她强忍下将陆乘渊一掌劈晕的冲动,纤手一抬,轻柔抚上陆乘渊的肩头,尔后学着那些花娘妓子的动作,用指尖一寸一寸,自他的肩头缓缓滑至颈侧,继而轻抚过耳廓,又沿着下颌慢慢游移……
然后,是喉……结……!
腕间蓦地一紧,这只手在触及喉结的一瞬,仿佛触碰到什么禁忌,竟被他狠狠扣住。
“大人……”薛南星强压着心中慌乱,娇滴滴地唤了一声。
那人却是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不敢多言,半晌,只得从鼻腔中哼出一个字:“疼……”
陆乘渊常年习武,对陌生女子下手没个轻重,自然这声“疼”是真的疼,以致声音里染上些许哭腔,简直我听犹怜。
许是这声“疼”起了作用,手腕上的力道终于松了松。
然而薛南星这只手还未及抽回来,一抬眸,却见那头秦嬷嬷竟然还在。
“那奴婢就不打扰大人了。”秦嬷嬷嘴上说着告退,脚下步子却拖沓得厉害,眼神更像是黏在酒壶上,目中尽是威胁之意。
薛南星心里明白,若今夜不把这酒给陆乘渊灌下去,外头的人绝不会轻易让她出这间屋子。可她转念又想起蒋昀的话,若陆乘渊喝下这“幻情”,怕是他们二人都别想安然出去。
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进退两难间,目光下意识落向静静立在一旁的酒壶。
等等。
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既然不能给陆乘渊喝,那不如她自己喝?
对!她想起初到宁川那晚,在醉逢楼里,那花娘就曾用嘴渡酒给陆乘渊。所以,即便她有样学样,何茂和秦嬷嬷瞧见了,也不过以为她施展媚术,以嘴渡酒。
心中豁然开朗,薛南星也不再迟疑。
她遥遥朝秦嬷嬷一点头,尔后纤指一拎,将酒壶勾入手中。
“大人,奴家给您斟酒……”她用平生最柔媚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往后仰了仰头,借着袖纱的遮挡,一手撩开面上的绢纱,另一手倾斜酒壶。
顷刻间,叮咚酒响,美人朱唇轻启,玉手微扬,澄黄的酒液顺着壶嘴潺潺流入檀口。她口中含酒,自后往前环住陆乘渊,俯身而去。
秦嬷嬷见她将“幻情”含入口中,嘴角勾起阴骘的一笑,退出最后一步,转出屏风后。
薛南星俯身凑上去时,故意错开半寸,想着骗过秦嬷嬷后便将“幻情”吐了。可谁知,就在她做完这一切,正欲撤回身子时,搭在陆乘渊肩头的手腕又是一紧。
这一次,是两只手同时被扣住。
“哗啦”一声,惊天水响。
薛南星只觉天旋地转,一阵水浪拍来,整个人直直落入水中。
未等她彻底反应过来,腰间一紧,一股强大而蛮横的力量将她往前一摁,下一刻,她便被人死死扣住。
薛南星下意识用手撑住陆乘渊胸口,推开微小的距离。
然而她没有任何准备,根本来不及吸一口气,入水之后更是本能地慌乱。
这一慌,便出了岔子——
原本含在口中的“幻情”,一个不留神,就这么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这可是“幻情”,是乱人心智的迷药!
“咳……咳……”
薛南星连呛出几声咳嗽,内心几近崩溃。
可她又在转瞬间意识到,覆在面上的绢纱湿了,也就意味着陆乘渊极有可能看清她的脸。
此情此景,她哪里还敢有丝毫动作,只得借着轻咳,别过脸,拼命含着下巴,恨不能将脸埋入水里。
她心中不免自嘲,若真能埋进水里倒好了,可偏偏后腰还被他环手禁锢,动弹不得,甚至连声音也不敢多发出一句。
饶是垂着头,薛南星也能感受到,陆乘渊此刻正以怎样幽深难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神思飞速旋转,竭尽全力想着脱解之法。
正这时,陆乘渊的声音自头顶悠悠落下: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不过,总遮着脸如何能坦诚相待。”
话音落,薛南星只见如玉的长指伸过来,轻轻掠过她鬓边。未等她作出反应,下一瞬,面上一轻,绢纱被缓缓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