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提出分手,对于宁珏而言,难度不亚于试卷的最后一道压轴题。
原本打算在微信里发文字消息提出。这很适合口才不佳的宁珏,提前组织好语言,更加理智。然而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聊天框里,宋烁发来所到城市的景观照,还有美食,甚至会发小熊表情包。设身处地地想,如果自己是宋烁,正说着“山楂酥味道不错”,对面骇然抛下“我们分手吧”的话,恐怕会没有胃口再吃。
这很坏了。
不然在视频电话里说?十月下旬,宁珏主动拨过一次,时间为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尽量错开可能正在拉投资的饭点,宋烁又是夜猫子,这个点一定没睡。
过了十来秒才拨通。宋烁眼神疲倦,头发也乱乱的,背景光线昏暗,应该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宁珏:“你已经睡了啊。”
宋烁闭上眼睛:“才下飞机,打算补会儿觉,忘记和你说了。”又睁开眼,“你怎么没睡?”
已经打好的腹稿咽了下去,宁珏连忙摇头,临时找了借口:“我刚做了个梦,突然醒了。没事,你快休息吧。”他看见宋烁眼里的红血丝,“……你不要太辛苦。”
宋烁却坐起身来,同他闲聊。讲了白天飞机上大哭到呕吐的小孩,难吃的午餐。最后结束时,宋烁以“我都明白”的语气说:“现在不害怕了吧?”
“啊?”
“下次做噩梦吓醒了,觉得害怕可以直说,我又不嘲笑你——不过,胆小就少看《午夜凶铃》这样的影片。”
胆小的宁珏无话可说,只能“哼”了一声,说“再见”。
文字与视频通话这两条路都走不通后,只有面对面这最后一个方式。
十一月份,宋烁终于回到A市。落地当天,原本说要回公寓,但有一名游戏行业的前辈临时提出同宋烁见面。宁珏只好自己先回公寓,将准备好的说辞背了几轮,已经滚瓜烂熟,但迟迟等不到人回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两点来钟,宁珏隐隐听见动静,惺忪走出主卧,在看到玄关处坐着的人影时陡然清醒了。
“哥,”宁珏蹲下,晃着他的肩膀,“哥!”
宋烁穿着黑色西装,但领带稍乱,浑身酒气,满脸通红。他迷茫睁开眼,眼珠直勾勾盯着宁珏,突然拽过他的领口,将宁珏抱在怀里。
呼吸灼热喷在颈窝处,宋烁的话语含混不清:“我、我给你带吃的了……”
宁珏:“你先起来——”
话音未落,宋烁突然搡开宁珏,踉踉跄跄往卫生间走,宁珏连忙跟上,宋烁趴在马桶边吐了出来。乌黑的头发凌乱遮住眼睛,只能看见嘴唇张着,在大口呼吸,按着马桶圈的手也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很难受的模样。
“你、你这是喝了多少啊?”宁珏吓坏了,“难不难受,有哪里不舒服,用不用吃药?”
“……没事,没事,”宋烁按下冲水的按钮,瘫坐在地,吐了口气,“帮我倒杯水。”
漱了两回口后,过了会儿宋烁才扶墙慢慢站起,宁珏抱着他的胳膊,搀扶到主卧床上休息。正想起身,就被宋烁握住了手。一回头,对上双浓深的、一眨不眨注视自己的眼睛。
“你去干什么?”
“我去找药。”
“我不用吃药,”宋烁声音含混,“过来。”
醉鬼的力气没太大,宁珏脱开他的手,仍是先去找药。家里药箱居然有解酒药,可喜可贺。倒了温水回主卧时,宋烁已经睡着,宁珏好不容易叫醒,监督他服药后,正想将被子放回客厅,手再度被攥住了。
掌心滚热,宋烁自言自语似的:“我很想你,这个月。”他问,“你想我吗?”
宁珏犹豫几秒,点点头:“……想的。”
“我也觉得,”宋烁笑了起来,将宁珏的手捂在胸前。心脏在掌心下跃动,咚、咚、咚——“你肯定想我了。”
宁珏:“你今天喝了多少酒?”
“三两白的,还有一瓶红的。”
“不能不喝吗?”
“不能啊,他们都会劝你,光动嘴皮子说是没用的,大家都得喝,”宋烁闭上眼睛,“没办法,我太想要钱了。”
只比他大了一岁的兄长,在宁珏仍在计较老师布置课后作业的多少时,已经吃了很多苦头。宁珏心脏难受,伏身抱住了宋烁。
“我没刷牙,”宋烁却说,“今天不亲嘴。”
“……”宁珏苍白地辩解,“我没有要亲。”
但仍抱着对方,离得很近,宁珏可以看见宋烁眼下的乌青,这个月一定缺乏睡眠了。宁珏小声:“其实你不用这么拼命,钱可以慢慢来的。”
“但我想给我们换个大点的房子,还想买车,这样以后送你上学就不用打车了,”宋烁没有忍住,亲了一下宁珏的脸,又咬他的耳朵,“我有在好好爱你吧?”
语气像是寻求夸奖的小孩,动作间,领口里的项链掉出,小贝壳的透明封层在灯下闪闪亮亮。宋烁抱着宁珏:“睡吧,明早我就不难受了。我抱你睡。”
如果再清醒一点,宋烁一定能发觉,这张床上少了一个枕头,宁珏也没有戴相配的小海螺项链。十月中旬,宁珏已经收拾好了次卧房间,仔细存好项链,预备还给宋烁,之后分开睡了。甚至于现在宁珏放在枕边的手机相册里,都还存着澄清的聊天记录。
但这晚,宁珏仍留在主卧,抱着宋烁睡觉了。
次日,宁珏早早醒来。尽管吃过解酒药,但宿醉之后,宋烁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他悄悄回到次卧,将枕头抱回,又将杂物重新摆回原位,以免宋烁起疑心。
出门买早餐时,宁珏也是挑清淡、好消化的粥类。
九点来钟回到公寓,宋烁竟然已经起床了,浴室传来水声,宁珏正摆着筷勺,就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宋烁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肩膀搭着的毛巾半湿,潮湿的眉眼锋利。他明显不悦:“我说你人跑哪儿去了,发消息也不回。”
“啊,”宁珏看了眼手机,果真有两条消息,但那时自己正两手提饭,“我没有看见——你头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