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谈判持续得非常短暂,池秀梅从一开始的嚣张气盛,愈发低默无言。
走廊上行人络绎,郑淮明亲自将她送到电梯口,不卑不亢地重复道:
“明天中午十二点,我等您的答复。”
池秀梅对他又厌又怕,无神的眼珠转了转,点点头,朝外边走去。
突然,不远处迎面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黑色身影。
来往的行人中,这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孩在人群中激不起一丝涟漪,却在瞬间抓住了郑淮明的视线。
“妈,我说了你别来找她!这么多年没联系,你以为她真的会管你?”何初月气得快要发疯,一把拉住池秀梅,压低声音不满道,“能不能别去丢人!”
齐刘海,及肩直发,瘦长的脸颊。睫毛长而稀薄,一双黝黑的瞳孔中,透着淡淡的哀伤和愤懑。
即使时隔十多年,尖锐的回忆还是如潮涌,霎时崩断了郑淮明脑海中最后一根弦。
上一次见到这张脸,是在郑泽的葬礼上。面前这双浓重哀愁的眼睛,与那个一身黑裙的短发女孩逐渐重叠……
郑淮明瞳孔一颤,呼吸骤然急促。
眼前无数纷乱的画面如雪花般扑面,整个人被强行拖拽回那条暗无天日的泥泞小道。
一片混乱痛哭声中,有人用力地夺走了他捧在手中的遗像,将他推搡摔倒在地:
“你这个杀人犯,你不配拿他的照片!”
那张一晃而过的模糊面孔,在记忆深处突然变得尤为清晰——
是年少时她绝望猩红的双眼,众人拦都拦不住地朝他扑过来。
郑淮明如被雷电击中般颤栗不止,四肢百骸都被冰冷浇筑,一时动弹不得。
明明看见何初月抬眼看过来,却连背过身都无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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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方和郑医生复合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报复他分手的。
只是时候还没有到-
何初月这个角色其实蛮早就出来了,也有一些小细节暗示,不知道有没有宝宝猜中呢。
这应该是完结前的最后一个单元事件了~
止痛(2k营养液加更)
幸好,走廊上医生、病人来往不绝,穿白大褂的人影隐在人群中再正常不过。何初月的目光抬起浅浅扫过,并未多停留。
她转而继续训斥池秀梅:“你要多少钱治病,我们大不了去借,别让她看笑话行不行!”
“你要是有出息,我用得着跑到这里现眼……”
直到两个人的拉拉扯扯的背影完全消失,从郑淮明极端的恐慌中缓过神来,身体真实的感官逐渐回笼——
似乎有千万把小刀扎进胸腔,搅得鲜血淋漓。剧烈的刺痛从上腹一直蔓延到心口,郑淮明猛然踉跄,扶住窗台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清楚这是应激性的疼痛,抬手狠狠地朝肋间按下去,试图强行压制住痉挛。
可是以暴制暴的动作没有效果,反而掀起更尖锐的抽动,霎时眼前一黑。
身边不时有人经过,郑淮明手撑着窗台边缘,艰难地吞咽了两下,连腰都不敢弯下,强忍着蜷缩的欲望,艰难地朝办公室迈步。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短短百米的距离,冷汗已经全然浸湿了薄薄的衣领,他掏出手机,给李栩播去一通电话。
“去宣传科打个招呼……”声音低沉暗哑,他强提一口气,断断续续道,“把全院我的简介和照片都撤下来……现在立刻。”
李栩茫然:“主任,为什么要撤啊?那么多宣传栏都要拿下来……”
郑淮明打断他,简洁明了道:
“现在去办!”
未等李栩回应,他已直接挂断了通话。
心外办公室的大门近在咫尺,旋开门把,再重重关上。
“咔哒”一声落了锁,与外界隔绝。
郑淮明靠在门边,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滑落。昏暗中,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他惨白的脸色,颤抖着手将报告单转发给珠海八院的肝病科主任,询问是否能帮忙立刻将病人转入……
等不及了——
他绝对不能让何初月认出她,更承受不起方宜得知这一切的后果……
心脏像被撕裂般抽搐,按下发送键,郑淮明再也坚持不住,靠着冰冷的墙壁滑落在地上。将身体紧紧蜷缩起来,双手都已经用力抵进了肋间最深处,依旧无法强压半分。
为什么上天不肯放过他?
明明快要触摸到幸福了,指尖已经感受到温暖的光源在不断靠近。很多个瞬间,他曾天真地以为,自己也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去爱、去生活……
意识模糊中,郑淮明自嘲地弯了嘴角。
上天凭什么放过他?
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最灿烂的年纪入土,原本美好的一家四口一夜之间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