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穗睡醒时,身边已经没人了,床尾放着两个大包袱,是她藏在船板下货仓里的绢布和棉花之类的,不知道韩乙什么时候给送来了。她穿衣开门出去,今日是个艳阳天,小院里遍布金光,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
小院里没人,屋里也没动静,丹穗去扯了扯关着的大门,铁环叮当响,从外面落锁了。
韩乙走了,杜甲也不在,丹穗站在小院里发会儿愣,她钻进灶房转一圈,好在灶前有柴,粮缸有米面。
没有菜,碗柜里还剩两个鸡蛋,丹穗琢磨一会儿,她拌面准备煮疙瘩汤,多煮点,就算杜甲晚上不回来,她把剩饭热一热,又是有滋有味的一顿。
炊烟里冒出蛋香气时,门外铁环叮的一声响,丹穗探头探脑走出去,是杜甲回来了。
“大爷,我做了饭,你要吃吗?”她熟练地进入角色。
杜甲噎了一下,“我记得家里没菜。”
“我煮了蛋花疙瘩汤。”
“他教你的?”杜甲脸色柔和下来,年幼的时候,他们兄弟几个但凡在鸟窝里掏到鸟蛋,就把鸟蛋搅散淋进面疙瘩汤里,这样大家都能多吃点。
“我在外面吃了,你自己吃吧。吃罢你跟我出去一趟。”他说。
杜甲是要带丹穗去买衣裳,哪个婢女会穿绢布衣裳?他领她走进一家门檐低矮的成衣铺,让她选身衣裳。
丹穗选身粗使丫头穿的袄裤,一水的青色,衣面泛着线头,针脚粗大,好在填充的是新棉,胜在暖和。借掌柜娘子的梳子,她重绾发髻,光秃秃地簪个木钗。
走出成衣铺时,杜甲险些没认出人,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肥大的棉袄棉裤一套,再揣着手佝着腰,不看脸跟街上卖菜的妇人无异。
“脸再拾掇一下。”他挑刺。
丹穗又回到成衣铺,她买条粗布面巾在脖子上缠两圈,一下子遮住半张脸。
“手和脸太白了。”杜甲仍不满意。
丹穗打量他一眼,说:“大爷,好歹你也穿上狐裘了,带个灰扑扑的婢女出门像话吗?你去瞧瞧,商户人家往外带的婢女再不济也会簪个银钗涂个口脂充门面。”
杜甲回忆片刻,好像还真是这样。
“走吧。”他抬脚离开,“你去给我帮个忙。”
杜甲目前投在市泊分司使麾下做事,在查走私私盐一案,前些日子逮了几个江宁府的盐官,为避免打草惊蛇,一直是私下审讯,经手的人一共是三个。
“杜兄,你这是?”看守的人盯着丹穗。
“我托人从江宁府上元县买来的婢女,我自己的人,用着没问题。出事了我一人担责,绝不连累你们。”杜甲说。
关押的盐官便是上元县的。
“杜兄说这话就见外了。”看守的人客气一句,他开门放人进去。
丹穗跟着杜甲走进一间偏房,偏房有地窖,走下地窖是一个简陋的狱房,里面有个文士打扮的男人看守。
杜甲跟对方交谈几句,他带着丹穗靠近狱房,“我说一句你问一句。”
丹穗点头。
“问他们负责走私的人有哪些。”
丹穗用江宁话复述一遍,又将对方的话用官话转述一遍。
从进来到出去,不过半个时辰,丹穗站在太阳底下有些怔愣。
“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去,记得路吧?”杜甲漫不经心地问。
“记得。”丹穗自己走了,她回忆着地牢里的对话,杜甲查的这个案子竟然牵扯到施继之和他岳家,仔细一想,这个案子注定有头无尾,难怪盐官乖乖交代。私盐卖给胡虏了,商人也投靠胡虏了,朝廷拿胡虏都没办法,他们查出来又如何。
回到家里,晚霞出来了,丹穗取半贯钱出去一趟,在天快黑时拎着一篮子肉菜回来。
这晚杜甲在深夜才回来,他回来时,丹穗睡下了,等丹穗睡醒,他早出门了。
丹穗去灶房,见她昨晚留的饭没动,她之后做饭就只做自己一个人的。
杜甲早出晚归,丹穗不确定他是有心避开她,还是真有事在身,头两天还有些拘谨,后来习惯了这座小院只有自己一个人,她便自在起来。
出太阳的时候她坐在太阳底下给韩乙缝棉袍,之前给他做的新棉袍在他受伤时破损了,她要再给他做两件。
一早一晚没太阳的时候,她就缩在灶房用面团练手刀,为精益求精,她切四个面团,连续劈四个手刀,若落下的面痕深浅不一,她就给自己加练。
杜甲这天傍晚带着一身血气回来,闻到满院的面香,再看搓着手出来的女人,她一个人倒是过得滋润,气色颇好。
“黑二回来过吗?”他问。
“没有。”
“你在做什么饭?”
“蒸饼子。”
“还没吃够?”他天天夜里回来都能在碗柜里看见没吃完的饼子馒头之类的。
“你就不担心他?”他有些看不过眼。
“我担心也没有用,我在家好好的,他在外才能安心做事。大哥,你受伤了?”丹穗看他脸色苍白,琢磨着他估计是受伤了。
杜甲摆了摆手,“忙你的去吧,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丹穗听话地走了,转过脸她就翻个大白眼,幸好她最先遇见的是黑二不是黑大,忒难伺候。
第39章杀人兄弟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