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就行了,要他喜欢做甚,再说他谁都不喜欢。”韩乙搂着她,说:“别搭理他,他到上海镇就下船,不跟我们一起。”
“明天就分别?要不我们也在上海镇住些日子?你不是说你们上十年没见过了?多相处些日子。”丹穗仰头问。
“他不会跟我们一起,不过我们的确要在上海镇住些日子,胡虏打到临安了,我们等等消息。”韩乙说。
丹穗没意见。
她握着他手下意识帮他推合谷穴,嘴上问:“你大哥也随母姓?他叫甲,你就给自己取名为乙?他喊你黑二是怎么回事?你又不黑。”
“我不黑他黑,他叫黑大,轮到我就是黑二。”韩乙捋了捋她的头发,斟酌着说:“我爹跟我们一样,也是个行走江湖的刀客,不过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常在花街柳巷行走,对女人是来者不拒,免不了会留下一些野种。我跟他就是其二,他长相肖父,经他娘相托,托行走江湖的人传信,他就被我们生父领走了。之后老东西就踏上寻找孩子的路,我是他领回去的第二个。”
“还有第三个?”
“嗯。”韩乙气息变得粗重,他含着恨说:“他只领不养,我们被他带回去就扔在一个破家里,他在家的时候教我们练武,厌烦了就走了,再回来就检查我们习武的情况,不合他的意就往死里打。”
丹穗抱紧他,真可怜,比她活得还艰难。
韩乙起了谈兴,他继续说:“我们没有吃的只能当小偷去偷,被逮到挨打,他知道了也打我们。唉,那时候像过街的老鼠,整个镇的人都厌恶我们,后来我们长大走了,还有人放几挂炮庆祝。”
“你该死的爹死了吗?”丹穗问。
韩乙低下头,她眼里充斥着真切的憎恶,他忍不住低声相告:“死了,死在黑大手里。”
“真汉子。”丹穗大觉痛快。
韩乙一愣,继而大笑出声,“他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一定喜欢你。”
“我才不要他喜欢,我要你喜欢。”丹穗含羞带怯地嘀咕。
韩乙面露不自在,他支吾几声,说:“我一定好好待你。”
“我也会好好待你。”丹穗摸摸他的脊背,她郑重地说:“我会好好待你。”
他命苦,她也命苦,各自艰辛地活过二十多年,往后的路要相互扶持着走下去,甜甜蜜蜜到老。
“睡觉吧。”韩乙跟她说。
丹穗睡不着,她握着他的手继续问:“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四个兄弟,不知道有没有姐妹,他只领男的回去。黑三死了,还是我去给他收的尸,不知道黑四是活还是死,没他的消息,也没见过,八成是死了。我一直以为黑大也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他身手最好,但打起来最不要命,他也不惜命。”
“说不定四弟也还活着,可能我们在上海镇就能遇上他,我们不就遇到大哥了。”丹穗说。
韩乙摸摸下巴,好别扭,他都没喊过“四弟”这个称呼。
舱板突然被敲响,黑大暴躁地喊:“有完没完了?让不让人睡觉?”
丹穗跟韩乙对视一眼,二人闭紧嘴巴不再吭声。
船只摇摇晃晃中,相拥而眠的两个人沉沉睡去。
倒映在河面上的太阳消失了,月亮出来了,河道上的船只多了起来,但都默契地隔着一段距离,互不惊扰。
丹穗和韩乙睡醒已是月上中天,隔壁的暴躁大侠还在睡,她轻手轻脚走下去,一头钻进厨仓拔鸭毛煲鸭汤。
杜甲悄无声息地走进混着血味、药味和女人味的舱房,他站在榻尾问:“你跟不跟我干?”
“你在替谁卖命?”韩乙毫不客气地问。
“文大人,之前是平江府知府,你应该有所耳闻。”
“胡虏打来,他弃城而逃了。”
“是朝廷出了调任,让他回临安接手议和的事。”
韩乙沉默下来。
“真的,我不糊弄你。”杜甲说。
“我记得他年头召集三万义士攻打胡虏,你就是其一?”韩乙问。
“对,但三万人在胡虏的铁骑下不济事。”
“多我一个就能成事?”
杜甲“咂”一声,“你这是什么话?你跟我说说你是什么意思?你要眼睁睁看着我们亡国?看茹毛饮血不通人性的胡虏占据我们的江河?屠杀我们的子民?”
“我眼睁睁看着?鄂州和襄阳战场上我没出力?黑三把命都丢在鄂州了,我也差点死在襄阳!有用吗?没用!没用!胡虏践踏我朝国土,我们替朝廷喊打喊杀,朝廷的人在做什么?议和!议和!议和!你听听,还在议和!丢不丢人?贪生怕死的狗东西,那群狗玩意儿的命是命,我们的命不是命?”韩乙气得大喊。
丹穗走上船板,她一脸紧张地听他们兄弟俩吵架。
舱内陷入寂静,只余急促的喘息声回荡。
过了许久,杜甲平静地开口:“你这样想,别人也这样想,都这样想,都半死不活地看着,没人反抗,江山可不就拱手让人了。想长命,可像蝼蚁一样活着,就是活一百年又有什么意思?为了吃喝?为了睡女人?”
“滚,少提丹穗,她没得罪你,你别糟践她。”韩乙斥骂。
杜甲转身出去,看见船板上站的女子,他没搭理,径直回到舱房里。
丹穗炖好鸭汤也没喊他,留一半在厨仓,剩下的端去跟韩乙吃。
天明,楼船抵达上海镇的埠口,杜甲给韩乙留下一个地址,他独自下船走了。
第35章亲吻交心
上海镇离平江府太近,丹穗和韩乙都被通缉,二人担心被认出来,为少些麻烦事,杜甲离船上岸后,楼船立马离开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