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是这艘楼船吗?”
“是这艘,怎么不见人?夫人?夫人?有人在吗?”
“有人来了。”丹穗偏开脸,她呼吸急促地推开他。
韩乙“嗯”一声,他埋首在她颈项里大口呼气,上半身紧贴在一起,手却掌着她的胯撑着,不让她靠过去。
有人走上船,脚步声就在头顶上,丹穗清了清嗓子,出声说:“婶子稍等,我在烙饼,马上上去。”
“哎,好。”船上的人应一声。
丹穗推开他,她手上的面絮揉他一身,他是上不去了,只能她上去。
“我上去了。”她低声说。
韩乙伸手擦去她嘴上的水渍,她大概不知道她现在的模样,满面含春,别人一眼能看透她在下面做什么。
“洗个脸再上去。”他哑声说,又不满地责怪:“来得真不是时候。”
丹穗咬唇没搭腔,她看了看挂满面絮的手,一时半会儿想洗干净可不容易。
“不洗脸算了,免得让人久等。”她说。
韩乙弯不下腰,他拎起水桶放在椅子上,手探下去撩水给她洗脸。
丹穗冻得一激灵,脸上的春色如秋风扫过,迅速凋零。
韩乙用袖子给她擦擦脸,说:“上去吧。”
丹穗蹬蹬离开。
韩乙洗洗手,接手揉面的活儿。
等丹穗提着鸡蛋篮子和宰杀干净的母鸡下来,盆里的面已经揉成光滑的面团。
“你怎么在做?会不会扯到伤口?让我来做吧。”丹穗说。
“我能做肯定是不影响伤口的,不信你自己检查。”韩乙动作不停,他扫一眼她提下来的篮子,里面有葱有姜。
“刚好有过路卖菜的船只,我买了些葱姜。”丹穗解释。
“卖菜的船上有没有藕?再去买两节藕,跟鸡肉一起炖。”韩乙说。
丹穗闻言又蹬蹬蹬地跑了。
买了藕,又买一捆冬菜,丹穗赶回厨仓烙饼。
韩乙负责擀面,他教丹穗爆油酥,油饼成形,接下来的事就是她的。船上的灶低矮,他弯不下腰。
丹穗烙坏两张饼,第三张就摸索到技巧了,动作也熟练起来。
韩乙嚼着焦糊的饼,说:“聪明的人就是不一般,学什么都快。”
丹穗眉眼弯弯,“以后不给你嫌弃我厨艺的机会。”
“等我的伤好了,做饭的活儿还是我的。”韩乙再一次说。
烙完十张饼,二人分吃完,紧跟着又忙活起晌午饭。
两人在厨仓里消磨掉半天的功夫,午后去舱房里睡一会儿,一直到天黑才踏出舱门。
丹穗揉了揉下颌,舌根都亲疼了。
晚饭后,二人在船板上走动消食,丹穗忍不住问:“你伤好以后会不会去找你大哥?”
“你的意思呢?”韩乙反问。
丹穗眯一下眼,她不确定他是真有意跟她商量,还是打探她的口风。
“我还是那句话,你去哪儿我跟到哪儿,你离家的时候把我安顿好,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她说。
韩乙长臂一揽搂住她的脖子,他笑着说:“我是问你你认为我该不该去找他?”
丹穗掐着指尖沉默好一会儿,她斟酌着开口:“出于私愿,我肯定是想留你陪着我,但于你不公平。韩乙,我尊重你的决定,你去与不去,我都支持。”
韩乙动了动嘴,这不是他想听到的,他也知道她听懂了他的意思,听到这个回答,他不免有些失望。
两人沉默地望着船下滚滚河流,白日积攒的情意似乎被江水带走了些。
夜深了,风大了,是时候回舱房休息了,但两个人都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我是想问,你觉得这个朝廷还值不值得救。”韩乙艰涩地吐出一句话,这种话大逆不道,话出口,他骨子里都是颤抖的,真真切切的害怕,他恐惧自己作为汉人有这种想法,也恐惧身边的人会憎恶他。
“我读的书不多,就认识几个字,你读的书多,我想问问你的想法。”他盯着黑沉沉的河面,攥着拳头狠狠吞咽几下,忍着恐惧继续问:“我们前仆后继地献上命,值得吗?这个朝廷还有救吗?我不怕死,也不想如蝼蚁一样苟活百年,但我害怕白死,我看不到希望。”
丹穗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她掰开紧握的拳头,两手交叉紧扣。
“多谢你信任我,愿意跟我说这种话。”她开口回应他的忐忑不安,她得承认,她没有他勇敢,她悟到他的意思,但选择了敷衍。
“在中原大地上,朝代一直是更迭的,再繁盛的朝代,都有走到灭亡的那一天,就如人一样,不得长生。我们生活的这个朝代也是,眼下气数已尽,新朝的雏形已经有了,谁都阻止不了。”丹穗缓缓吐露她的见解,手却不由自主地发抖,她长吁几口气缓了好一会儿,说:“但胡虏的统治未必是好的,不看以后,只观以前,他们占城掳地屠杀百姓,残暴不堪。”
“朝廷还有没有救,这个我们先不去想,你想去杀胡虏就去杀吧,他们屠杀我们汉民,你就去屠戮他们。”丹穗想哭,她两手狠狠攥住他的大手,生气地骂:“你太讨厌了,你想去就去嘛,非要逼我说什么。我就是个多读了几本书的妇道人家,哪有什么本事,我不想考虑这些,太难受了呜呜。”
第36章志趣不和贪心
“回舱房睡觉吧。”丹穗丢开男人的手,她扭头先一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