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文家送来的聘礼她坚决不要,第一个也是拿着那对扎眼的帝王绿翡翠手镯出气,摔了个粉碎。
玻璃划破了她的手心膝盖,流了很多血,甚至弄脏了她的小熊,刚刚挣扎的过程里,小熊的一只耳朵也被揪掉了,可怜巴巴地被她抱在怀里。
离开前,她唯一一次主动开口说话就是要了一顶带着遮面轻纱的小礼帽,将自己还没有消肿的嘴角和脸颊给遮住了。
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她,再狼狈不堪也不能在外面尤其是媒体面前表现出来,尤其在这个节骨眼,父母反复叮嘱,一切都要小心,绝不能和任何外人说起家里的情况,所以她特意要了这礼帽。
她一个人走的,那只破碎的小熊被她丢在了床头没有带走,孤零零的。
整整一周,很长,也很短。
她礼貌地站在大厅正中央,乖巧地和汪传雄说了声再见还不忘行了个礼。
她的余光可以看见那人就站在一边,又紧张又害怕却不敢表现出来,行过礼后,她一步一步,挺直腰杆,穿着那件浅绿色的公主裙和白色小皮鞋,走出了这幢荒芜的城郊别墅。
门口,是等待着她的丛家的车。
货轮顺利抵港,货物的损失也被降到最低。
有了周转的现金流,丛家暂时获得喘息的机会。
再之后国家放出了大量的优惠政策和帮扶资金,金融风暴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市场的周期代谢逐渐平息。
这场危机里太多的企业破产倒闭,包括有些数十年上百年累积财富的老钱家族也被重创。丛家算是幸运的,趁着英国楼价跳水时购入的大量房产在危机后赚了一笔大的,凭借着百年根基,丛家也算是度过了难关,慢慢恢复了元气。
现在的港岛,早就没有汪家了。
丛一听说过,那个人随着汪家的一大批人,因为走私被抓了进去,数额之大,加上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罪名,怕是这辈子也出不来了。
大概是前两年,丛一找人偷偷打听过,那人已经在狱中病死。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过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被蒙上了尘埃,被越来越少提及。
只是丛一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她在汪家经历的一切,包括父母。
脸上和膝盖上的伤,她只说说错了话挨了打,别的什么也没多解释。
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件事且还活着的人,除了丛一自己,也就只有Vinay了。
她对Vinay的那些复杂又深刻的情感,除了有纯粹的喜欢和爱意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还来源于,他是唯一一个见过她所有不堪,又愿意无条件包容和爱护她的人。
不是因为她是丛家大小姐,只是因为她是他心爱的camellia。
他会心疼地吻过她手心和膝盖上的伤口,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和她确认保证,他爱她,永远不会离开她,会在她没办法接受更近一步的时候永远自己一个人去浴室解决,解决完还会回来温柔地安抚她,替她擦掉眼泪。
她所有的脆弱和恐惧,那种强烈的不安全感,都被他保护的很好很好。
像是冰封的土地上盛放得十万朵玫瑰。
她不是恋爱脑,也不是自甘堕落。
她只是太眷恋那种被安全感归属感紧紧包裹着的感觉,太害怕一个人去拯救那个无助的九岁小女孩。
伦敦和爱丁堡总是有连绵又漫长的雨季,哪怕有罗意璇这样的好朋友陪着她,她内心的孤独和彷徨感依旧没办法被驱散。
甚至在没有阳光的白天,她也感受不到任何生气。
恰好在那个时候,Vinay在她身旁。
他良好的教育背景让他整个人高贵文雅,他是那么温柔,会亲手给她写诗,会抱住她一整夜都不肯松手。
文时以说的没错,刚好的时间,她遇上了一个刚好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也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失去了。
政商、异国、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的心理问题,惊恐、抑郁到如此躯体化的地步,也不仅仅是因为分手造成。
对于丛家长女这个身份的复杂情感,对责任和使命的各种制约下她有种种点的无奈。
她恨这个身份,又珍惜着,感恩着,无法抛却一切地跑脱。
她好爱好爱爹地和妈咪,好爱好爱弟弟妹妹。
爱他们这个百年繁盛兴旺的家族荣光,爱生她养她的这片富庶繁华的岛屿。
所以她从来没有怪过父母。
她完全自愿,也愿意承担这份责任。
在冲动割腕被救回来后,她没再选择放弃过自己生命。
她把自己藏在这,日复一日地自我伤害,选择了逃避。
也从此,不再理会家中生意。
爱的同时,她又恨透了这摆脱不掉又必须低下头顺从、割舍不了的一切。
于是,她选择从人人敬畏的丛家第一继承人,骤变成了碎钞机器。
近乎是泄愤一般地花钱,放纵,这些年来也始终被媒体诟病。
但这些钱是她应得的,她就是要随便奢靡地花费掉。
雨下得更大了,旧人旧事纠缠不休,她快要被击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