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到底是一个什么概念,离开到底意味着什么,她都知道,可她还没接受过来。
丛敏兴三个孩子,丛莱丛蓉是爷爷奶奶带大,自然是和港岛那边的亲戚更亲。
而丛一是殷媛瑷亲自带大的,她童年有一半的时光都是在沪城,在殷家花园过的,她和殷正均最亲。
庭院里深深扎根的百年玉兰树,翠绿成茵,遮天蔽日的梧桐道,漂亮的花园洋房里还挂着殷正均和梁婉言的婚纱照。
好像一切如故,春天往复不息,但最爱她的长辈永远留在了这个春天里。
她还记得,当时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丛莱和丛蓉哭得跟天塌下来一样,可她感触并不深,只有些淡淡的哀伤。
直到殷正均被送去火化,她眼见着火花炸起来的那一瞬间。
那种延缓,迟钝的痛才在心里蔓延开,她终于对这种至亲离开的悲伤有了具象化的感受。
殷媛瑷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重病了一场,没有再在公共媒体前露面。
沪上殷家老爷子去世是大事,各种媒体,报道,层出不穷。葬礼和后续一切事宜都是丛敏兴在主持和处理,当然也包括处理殷家内部的一些纷争。
男人又各种铁血手腕强势地解决着一切,也在完成老人对他最后的嘱托。
丛一在洋房住了几天,这中间,她一次都没哭过,只是觉得心上破了一个洞,所有的精神和心力都从这个洞口流出去了。
然后,每一个夜里,她都能重复梦到殷正均拽着她的手,又看着文时以,对他们说,好好过吧。
在一起不容易,那么重的缘分,可惜他们都没能抓住。
她忽然没有任何力气再去想下去了。
听说人死之后,灵魂还会在常住的地方飘荡一段时间。
所以她也不敢哭,她怕殷正均还在,会看到。
每次特别特别想的时候,她就会摸摸小腹,她一直想,一直想,说不定外公舍不得走,会在重新投胎的时候选择做她的孩子。
这样,他们还可以失忆着相聚。
这半个月来,文时以一直守着她,没有离开过。
日子平静得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没发生碎裂过一般。
他们又做回了夫妻。
她选择性地忘记了一些事,让敏感破碎的自己便得钝感一点,再钝感一点,变得可以不那么轻易地感知痛苦,才能有力气去接受至亲的离开。
她真的太需要他。
她还是喜欢躲在他怀里睡。
睡前,他会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肚子,撩起她的睡裙,他能看见因为打了太多的保胎针,留下的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原本白皙吹弹可破的皮肤变得又青又紫,新伤叠旧伤。
他看着,心疼着,连抚摸的时候稍微用一点力气都不敢。
好像用一点点力气,都会碰疼她,妊娠油都没办法涂。
别家小夫妻总是会在每一晚温馨时光里,对着肚子里的宝宝说点什么。
可文时以总是沉默着注视,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没始终不开口。
他该说点什么呢?
说他很爱很爱宝宝,也很爱她,却还是做了伤害她的事,
说他疲惫至极,对这个世界上的功名利禄,责任束缚已经厌倦,如今连光明也不想要了。
他看着她微微隆起来的小腹,认真怜爱到了极点。
他只有一个希望,希望他们的孩子可以是需要爱,并且被爱包围的小孩。
和他不一样的小孩。
每次这样想,他就忍不住皱眉。
每次皱眉,她依旧习惯性地帮他抚平。
“不用担心,他她在我肚子里好好长大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把手里的那支保胎针递到了他手上。
“今天你来吧。”
文时以愣住,看着递到眼前的针剂,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我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
她扶住了他颤抖的手,帮他把拆掉了针剂的包装,看着那根又细又长的针,其实她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觉了。
“要在肚脐周围,上下左右,隔着一拳的距离才行。”
她还记得第一次打的时候,她看也不敢看,躲在殷媛瑷怀里,疼得掉眼泪。
再到现在,她已经可以自己注射,不敢间断。
以前,她还是娇气又任性的,现在挨了这么多针却一句怨言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