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赫连时和傅修明的冷淡,令月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巴不得将身上东施效颦的衣裳和首饰都丢了。
吐蕃首领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给令月使了个眼色。
“王爷和将军既然不肯答应求和,那今日吐蕃丑话就先说在前头了,来日战场相见,吐蕃定当拼死抵抗。”令月含泪搀起父亲,发上的珠翠晃得赫连时烦躁。
赫家军军法严明,一向以坦荡著称,敌军首领若来求降,没带一兵一卒的情况下,他是不会随意大开杀戒的,他若同意和敌军和,便与敌军签了投降书放他离去,若不同意,也放他回去,等着来日战场上见。
可今日他觉得这道兵法该废了,是这兵法给了敌军太多的遐想空间,否则令月怎么会装成他菀菀的模样前来蛊惑他?
只是他对菀菀的爱,又岂是浮于一张美丽的皮囊之上?
“哐当——”令月拿过身旁女眷端着的酒壶,斟满一杯酒,将其重重摔落在地上。
吐蕃的规矩,酒杯摔落于敌方阵营,为下战书,也为鼓舞士气。
当面下战书?赫连时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也愿意和他们继续打下去。
营帐内的气氛随着酒杯碎裂变得剑拔弩张,赫连时眼皮一抬,眸子骤然阴冷,他尊重吐蕃宣战的方式,但在他的地盘这样胡闹,他不免也有怒意。
“既已宣战,还请诸位快些离开我的地盘。”赫连时依旧靠在椅背上,眸中的冷意叫令月打了个寒颤。
营帐内酒香四溢,里边还有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赫连时皱眉,但为时已晚。
他目光狠厉地瞧向站在他面前的令月和吐蕃首领,突然意识到今日竟然是一场套中套,谁能想到吐蕃竟然将药以气味的形式散发出来。
吐蕃首领面上浮起笑容,拍了拍令月的手背道:“去吧。”
赫连时浑身燥热,口中一阵干涩,他想喝退令月,喉中被烧得半句话都吐不出来。面前越来越模糊,令月的身姿和乔菀的渐渐重合,他使劲晃了晃脑袋,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手心发麻,将桌面震出一条蜿蜒的裂缝。
吐蕃首领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面色狰狞道:“赫连时,别瞧不起我们吐蕃,你不是最以专情和骁勇善战出名吗,今天一过,我看你最爱的妻子会怎么看你这具被别人碰过的腌臜之身!”
令月被吐蕃首领推着向赫连时靠去,身上冒起一阵冷意,她承认之前对赫连时有种莫名的肖想,但此刻对上他猩红的双眼,突然便怂了。父亲被赫连时打得急红了眼,不惜让她出卖自己的身子,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无非就是让赫连时的妻子心灰意冷,他端正骁勇的形象毁了而已。
可吐蕃首领不这样想,他几乎被失败逼得发了狂,苍老的面上露出仇恨:“月月,得到他,赫连时最在意和那女人的情谊,感情深厚到他不纳妾,不近任何女色,若强行逼他破了原则,伤了那女子的心,他定然无言面对那女子,比死了还难受!”
反正吐蕃都打不过赫连时,倒不如先坑害他一场。
赫连时闻言,大怒,这老东西居然要设计伤他菀菀的心,他忍住身体的不适起身,高大的身子直直冲向令月和吐蕃首领,一侧的女眷被吓得纷纷四窜,令月被逼得连连后退,吐蕃首领见令月如此无能,干脆冲向赫连时身侧,想要拔他身侧的长剑。
然而赫连时身长,剑也佩的长,吐蕃首领的手还未摸到剑鞘,赫连时就转身如恶狼一般盯着他。
“滚。”赫连时喉中涩得发不出声,只能做了个口型。
令月的影子和乔菀越来越像,赫连时逼自己在原地站稳,“唰——”剑被他从剑鞘中抽出,狠狠往自己手心剜了一道口子,血液流淌带来的疼痛感让他清醒的想起,乔菀的脚踝上系了一个铃铛,走起路来会发出清脆的响。
“你们自寻死路。”赫连时抬手舔了一口手中的血润喉,哑声道。
吐蕃首领笑得发冷:“我一生征战,自以为夺了南越国数座城池,能圆平生之志,没想过到手的荣耀要被你这黄毛小子统统收了回去,我岂能甘心!我一早便抱了必死的决心来见你,看看究竟什么样的男子,一而再再而三坏了我夺南越国的计划,赫连时,我见不得你开心!这里这么多女眷,还有一个我的女儿,这药效烈的很,我就不信你能撑住这么多美。色的诱惑,能继续坚持你的原则!”
吐蕃首领的声音逐渐发狂,在他苍老干枯的胸膛里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怪笑:“我们对你揣摩已久,你最在意的不是军功,而是那位叫乔菀的女子的心吧?若是她看见你留恋于花丛之间,抱着与她相似的女子,会不会很心痛?”
赫连时心中骇然,吐蕃首领果然好计谋好阴毒,挑他的软肋逼他痛苦。
“反正也打不过你赫连时,倒不如破罐子破摔,能怎么折磨你便怎么折磨吧!”吐蕃首领提着令月将她推向赫连时,给四散而开的女眷使了个眼色。
一群女眷围向赫连时,赫连时扛着最后一丝理智,提起剑恶狠狠地看向四周的女子。
四周的女子无一敢上前,众人僵持着。
因着乔菀时常进营帐找赫连时,下属们也都习惯不轻易进来打扰,眼下赫连时声音时好时坏,竟然也喊不出声音。
药效逼得他快握不住剑,视线一片模糊,他只能一遍遍在脑中回想昨夜乔菀脚踝上的铃铛声,只有那声音才是她。
“都在干什么!”傅修明突然带人掀开帘子闯进来,厉声呵斥道。
赫连时顾不上其他,将烂摊子丢给傅修明处理,自己则红着眼跌跌撞撞跑向和乔菀的营帐。
催。情。药混着烈酒焚烧着赫连时的五脏六腑,他本有旧心疾,一时间悲从中来,念起从前的孤独与痛苦,彻夜难眠的挣扎,父母从琴瑟和鸣到疯狂争执的吵闹声,他的心就被回忆扯的东一块,西一块,他想拿针线将它们一块块缝合起来,却发现针刺在心口处,疼得他流血。
为什么今日找菀菀的路这么长,赫连时脑中一片混沌,父亲的骨灰盒,母亲日益暗淡的眼眸,冷清的家中后院,他自愿披上的战甲,边关的箫声,苦寒和酸涩交织在一起,边关的明月红成一滩血,化成他日夜不眠流下的血泪。
他急促的步子却在到菀菀营帐帘前生生停下,他疲惫地蹲下,双手捏成拳,眸中含着泪意。
他发狂的模样会不会吓着菀菀?
可是除了她,他还能依靠谁?
赫连时咬住自己的手,被剑划出的口子还在流血,一滴滴渗透到他的甲衣上,身上烫得难受,可他不能拿菀菀当泄。欲的工具,药效太烈,菀菀怎么受得了他拼命地索取。
附近有小溪,有河流,赫连时眼前一亮,颤抖着起身。
“将军。”乔菀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听见她的声音,赫连时眼中的泪再也不受控制地流下。
他背对着她,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然而他颤抖的后背出卖了他的一切不安和惶恐。
乔菀凝视着地上的未干的血,心中有一根弦突然崩了,她快步赶上他的脚步,赫连时却别过脸,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眸中的脆弱和疯狂。
“将军,发生什么了?”乔菀见到赫连时攥紧的手心不断地渗出血液,唇有些发颤。
“没什么。”赫连时声音半哑着,想走,袖口又被乔菀紧紧拽着。
“将军随我回营帐,我给将军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