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乘务人员带他上飞机时,舒枕山警觉地意识到不对劲,但是已经晚了。
这不是他应该上的那架飞机。
再次睁开眼时,舒枕山发现自己在拉斯维加斯的一个私人靶场。
靶场里有二十来个野外人形移动靶,每个人形靶背面都绑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舒枕山就被绑在其中一个靶子的背面,他们都无法动弹,无法呼救。
埃温斯笑着看着舒枕山,蓝眼睛浅得看不出颜色。
他说原来就是你,不自量力的东方人,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举报我的原因,但我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
本来猎场狂欢只有二十个靶子,多加你一个也没什么。
“开始吧!”埃温斯下令,移动靶开始沿着轨道来回移动。
“打中那个东方男人的,有额外奖励。”埃温斯加了句,“别打脑袋,别打心脏,留着我来。”
身后远处传来埃温斯朋友们的欢呼声。
那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很长。
原来子弹破开空气时是没有声音的,只有射穿纸靶、穿透人体时,舒枕山会听到被击中者撕心裂肺的惨叫。
舒枕山右前方一个人被射穿了小腿,鲜血往前喷了半米,顺着靶子流下来,沿着移动轨迹淌下一条血线。
子弹没有击中舒枕山,完全是因为运气,以及那群人枪法太差。
舒枕山不记得那时的细节,但能无数遍清晰地回忆起死神与他擦肩而过的冷意,耳畔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那群人狂欢的笑声,以及自己狂跳的心脏。
手指颤抖出汗,几乎握不住偷藏的刀片。
舒枕山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没有看到冉步月拿第一。
或许是因为舒枕山像神经病一般在心里默念前男友的名字,连上天都觉得他可笑,所以让他顺利割开了绑着他的绳子。
在移动靶最靠近高草丛时,舒枕山纵身一跃,滚入灌木的掩护。
不远处有条河,那是他的目标。
身后立刻响起夸张的叫喊声,他们指着舒枕山大喊“他跑了”,接着紧追而来的是密集的枪声。
有几次,子弹打爆了他脚边的石块,碎石深深切入舒枕山的腿,但他也没有减速。
距离影响精准度,舒枕山听到身后摩托车引擎的轰鸣。
在舒枕山跳入水中的那刻,埃温斯骑着摩托车紧紧咬了上来。
子弹射入水中,因为水的阻力,弹道发生很大偏移,在混乱的水流中,其中一颗击中了舒枕山的下腹,水面翻起一片红浪。
冬天野外的水温只有个位数,舒枕山无暇顾及彻骨的冰冷,有力的臂膀剪开水波,往深水处游去。
水越深,子弹的杀伤力就越弱。
舒枕山在河中漂流了一段,后知后觉感到撕心裂肺的剧痛,冰冷的河水带走他的血,身体在迅速变冷。
历经难以言述的周旋与突围,舒枕山最终死里逃生,唯有感恩上天的垂怜。
还要感谢水的阻力,让子弹没有造成太大伤害,除了偶尔复发的后遗症。
伤口早已愈合,只有刺骨冰冷的河水时常漫入舒枕山的噩梦,伴随着不知年月的枪声,走马灯一般打碎他童年时提着的塑料袋,也打碎他的五脏六腑。
腹部很冷,完全失去知觉,但接着,莫名温暖的触感缠上来,包围着伤口,热热的,有点痒,反倒令人不适应。
舒枕山是被暖醒的。
睁开眼,神志还没清醒,眼前极富冲击力的画面就让舒枕山失去了说话的功能。
办公室里一片昏暗,舒枕山还是坐在老板椅里,皮带被人随意扔在地毯上,裤腰也被人扒了,低敞着。
腹肌末端和人鱼线的侧方,赤裸裸地袒露着那枚丑陋的枪疤。
冉步月跪在他两腿之间,肩背很薄,像一尾缠着主人腿盘上来的黑蛇。
他仔细地端详着舒枕山的伤疤,滚烫的视线成为第二颗射入伤口的子弹,暖热的手指在凹凸不平的那块皮肤上反复摩挲。
舒枕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嗓音暗哑,只发出半个不成字句的音节。
冉步月沉默地仰头,眼眶下发红。
舒枕山心里一酸。
“你……”
冉步月顿了半天,还是只憋出一句“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