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齐欧脸色越来越白。
他吓坏了,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将近五分钟。莫里斯或许曾对他抱有类似的感情,但他绝不会说得这么直白、这么明了,叫听众无言以对、无处可逃。
“口渴了吧?”奥罗拉问,声音如同复燃的火焰,轻轻拍了拍塔齐欧的手背,“我去取点罗纳河的水给你喝。”
塔齐欧看着远去的背影,他知道这孩子并不是真的爱自己。她只在乎他的过往,毫不关心他的未来。
好吧,还是要跟她讲清楚,接受爱慕但拒绝照顾。天快黑了,如果她执意要留下来,就用刺丝(感谢那只英籍水母的牺牲让它们的武器终于在人类世界有了名字)把她毒晕,送修道院让那儿的护工看一晚上。等她醒来,自己早就游进大西洋了。
塔齐欧已经在想象海洋浅水区的景致了。
然而大脑刚勾勒出一个概貌,他就听见奥罗拉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在河畔回响。
出什么事了?他竭尽全力朝声源爬行。
靠近时,呼喊声消失了。他希望奥罗拉不要出事,这只是个无聊的恶作剧,目的是把他引来,好用河水泼他。可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附近寂然无声。
塔齐欧拨开花丛——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又往前爬,双腿在身后拖着,像两条长蛇,所到之处皆是划痕。
他爬到河边。
“我来了,”塔齐欧轻声道,“你在哪儿?”他舀起一捧水,天空以涟漪形式呈现在他眼中,像极了文森特的《星月夜》。
接着,他看到了《星月夜》以外的事物:那是一个满头蛇发的女人,穿着点缀风琴扣的深紫色长裙——是他送奥罗拉的18岁生日礼物。
此刻她站在身后,她的脸的倒影和他面对面。塔齐欧看向倒影的眼睛——那双颤动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绿眼睛,他们对视了。
瞬息之间,他痛苦地捂住脸。
他的眼球变成石头,变成他身上的礁石,卡在眼眶里,与其他神经切断联系。睫毛交错、眼睑粘合,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美杜莎……美杜莎……”他哀恸地呢喃道,“不,是异种。莫里斯,莫里斯,你在哪儿?”塔齐欧惊惧又难过,他已经不能再生产眼泪了。
“对不起。”他听见奥罗拉的声音,紧跟着一个力量将他拽起来拥入怀抱。“我不是有意的,教父。你抖得很厉害,是冷吗?”
塔齐欧孤注一掷放出刺丝,但很快它们被她的毒蛇绞得一根不剩。
奥罗拉攥紧他的两只手腕:“别这样,你知道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从今以后我们永不分离,塔齐欧,永不分离……”
83
塔齐欧被带到英国伦敦,奥罗拉说那儿有个很厉害的药剂师,名叫安德鲁·兰切斯特。
那天下着雪,在她的指导和帮助下,他堆了个巴掌大的雪人在路边,用圣诞小帽和豌豆作装饰。
“生日快乐。”塔齐欧咕哝道。
“错了,”奥罗拉当即纠正他,“应该说‘圣诞快乐’。”
塔齐欧没反驳,再一次打起退堂鼓:“人类治不了我,罗斯。让我自生自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