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疙瘩表面爬满暗金色纹路,每当碾轮转动就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空气里瞬间弥漫出铁锈与腐肉混杂的腥气。
唐小棠的火麒麟刚凑近半步,碾盘突然迸射出细密的墨绿色药粉。
火麒麟昂怒吼,却被药粉呛得连连喷嚏,锋利的爪子上眨眼间冒出铜钱大的紫斑,鳞片下传来滋滋作响的腐蚀声。
这头灵兽急得原地打转,尾巴扫得地面火星四溅,喉咙里出含混的兽语。
唐小棠脸色骤变:"火麒麟说这是蚀志散,专门腐蚀匠人的信念!一旦被腐蚀透,连最精湛的手艺都会变成废铁!"
雷耀的瞳孔猛地收缩,突然一拍脑门。
他伸手探进怀中,摸出那支在砚池镇废墟里捡的墨魂断笔——笔杆上斑驳的墨迹还残留着"将进酒"三个狂草。
随着他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笔端,断笔突然化作流光,在空中凝成半透明的墨魂虚影。
虚影头戴斗笠,手持酒壶,醉醺醺的眼神扫过药碾子:"竖子敢尔!"
酒壶倾倒的瞬间,琥珀色的酒液裹挟着浓烈的墨香泼向药碾。
那团凝聚着怨念的黑疙瘩刚接触酒液,表面的暗金纹路就开始扭曲崩解。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刺啦声,黑疙瘩轰然炸裂,化作腥臭的黑水漫过地面。
墨魂虚影打了个震天响的酒嗝,用酒壶指着医匠傀儡摇晃:"当年我醉倒在砚台边,那帮人还不是骂我疯疯癫癫?这叫以醉破执!"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医匠傀儡出不甘的嘶吼,其余十一尊傀儡同时亮起猩红的眼睛。
原本整齐的阵型突然错乱,青铜兵器碰撞出刺目的火花,傀儡们动作愈癫狂,空气中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暴涨。
星痕的刻刀刚触及傀儡关节处的残页,腐朽的纸面便腾起幽蓝火焰。
那些由碎布与枯骨拼凑的傀儡突然扭曲着抽搐起来,空洞的眼窝里渗出沥青般的黑泪,用七种交错的嗓音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当最后一页残页被补上的瞬间,它们佝偻的脊背骤然挺直,如同被抽走诅咒的幽灵,化作灰烬前竟对着星痕弯腰行礼。
等砍到最后那个铁匠傀儡的时候,星痕握着刻刀的手剧烈颤抖——傀儡胸腔里嵌着的核心,竟是块结满暗红血痂的旧布,边缘还沾着半截断裂的铁链。
血痂上歪歪扭扭刻着句话:"锤子握不稳,算什么铁匠",每个字都像是用生锈的铁钉反复凿刻,凹陷处至今还凝着暗红血珠。
"张大爷现在装了义肢,打出的铁器比以前还漂亮!"星痕眼眶里的泪水砸在血痂上,溅起细小的冰晶。他将刻刀狠狠按在血痂中央,指甲在刀柄上抠出四道血痕:"手上的疤是匠人的勋章,可不是什么丢人的玩意儿!"话音未落,星痕颈间的星石突然迸刺目强光,血痂在光芒中缓缓舒展,化作一枚镶嵌着陨铁的勋章,上面"百炼无悔"四个古篆字流转着金红光芒。
下一秒,铁匠傀儡的关节出齿轮碎裂的声响,钢铁骨架轰然坍塌。
十二颗黑水晶从废墟中升起,表面浮动着扭曲的人影。星痕凑近细看,水晶里竟映着不同时代的匠人——有人被铁链捆住双手,有人将铁锤扔进熔炉,每个人眼里都燃着绝望的灰焰。
就在这时,悠扬的琴音突然穿透死寂。司徒雪不知何时换上了骨制竖琴,指尖流淌出的《摇篮曲》带着奇异的颤音,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落在心尖的羽毛,那些黑水晶竟随着旋律轻轻摇晃,表面的人影渐渐褪去痛苦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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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师父说,以前他们带徒弟,谁要是做坏了活计,师父就会哼这歌哄人。"她指尖抚过冰蚕丝弦,指甲缝里还沾着修复古籍时的金粉。七盏琉璃宫灯次第熄灭,唯有琴弦震颤时泛起的微光,在十二面水晶球里投下摇曳的幻影:老匠人用布满老茧的手擦去学徒脸上的墨渍,将开裂的宣纸轻轻卷起,"别怕,咱重新来!"另一颗水晶球里,竹刻刀在木胚上划出歪斜的纹路,师父却突然拍手大笑,"这道歪线有意思啊,看着跟活龙似的!"
当最后一颗水晶球泛起蛛网般的裂纹,整座洞窟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连常年滴落的钟乳水声都戛然而止,唯有她拨动的最后一个音符,在空荡荡的洞窟里撞出悠长的回响。
咔嚓——裂纹如毒蛇般攀上水晶球表面,冰寒的气息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冻得琴弦出细微的嗡鸣。
祭坛下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碎石如雨点般簌簌坠落。
由断笔拼凑而成的巨人破土而出,狼毫笔尖在他肩头凝成荆棘状的铠甲,残缺的竹笔杆交错成嶙峋的肋骨。
那双本该盛满悲悯的眼睛蒙着层浑浊的翳,黑紫色的光晕在瞳孔里诡异地流转。最触目惊心的是嵌在他胸口的《石壕吏》残碑,原本镌刻的"吏呼一何怒"竟被某种黑色物质覆盖,"怒"字化作扭曲的"弃",仿佛在无声控诉着什么。
"就凭你们,打赢我就能救蚀心域?做梦吧!"巨像喉间滚过闷雷般的轰鸣,它一张嘴,洞窟顶上悬挂的漆黑锁链便剧烈震颤,密密麻麻的判决书如黑雨倾盆而下。
那些用腐血混合墨汁书写的文书在空中舒展,泛黄的纸页上爬满扭曲的文字,"这一千年,那些手艺人偷懒撂挑子、唉声叹气的时候,就是在给混沌喂饭!"
它布满裂纹的手掌狠狠挥下,地面十二具残破傀儡突然迸幽蓝磷火。
断肢、锈刀、褪色绸带在虚空中重组,拼凑出形态各异的诡异造物——持锈剑的武士头颅却长着蝶翼,绣着金线的女偶腰间缠着锁链,每具傀儡眼窝里都跳动着猩红的审判之火。"听好了——要么学你们那些怂祖宗直接认栽,要么带着那点倔脾气送命!"
星痕半跪在祭坛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攥得白。
滴血的刻刀在掌心划出深痕,混着星石碎片的血珠坠落在地,竟开出细小的银蓝色花。
恍惚间,时空虫洞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初代星石主人枯槁的手紧紧攥着绣针,浑浊的眼睛却亮得惊人;还有王大爷修补陶罐时,布满老茧的拇指反复摩挲裂痕的模样。那些被遗忘的画面在眼前重叠,化作一声穿透千年的叹息。
"咱们这份倔劲儿,可不是用来当逃兵的!"他猛地扯开衣襟,胸口的星石烙印泛起刺目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