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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1章 精明(第1页)

酿桂花酒的缸刚搬出来,巷口的老槐树就落了第一片黄叶。阿石踩着梯子摘桂花,裤脚沾着草屑,小弹在底下举着竹筐接,偶尔有细碎的花瓣落在她间,阿石伸手替她拂开时,指尖总带着点痒人的暖意。

“慢点摘,别折了枝桠。”小弹仰头喊,看他半个身子探在树杈间,蓝布衫被风掀起边角,像只振翅的鸟。

“知道啦,”阿石低头冲她笑,手里的竹篮晃了晃,金桂簌簌往下掉,“去年折了枝,今年这棵树就少结了半篮花,张奶奶念叨了好一阵子呢。”

正说着,张奶奶挎着菜篮从菜场回来,见他们忙得欢,把手里的冰糖往石桌上一放:“我就说今早闻着桂花香不对劲,原来是你俩在折腾。这冰糖是特意给你们留的,酿出来的酒才够甜。”

小弹刚要道谢,就见李伯推着空车慢悠悠晃过来,车斗里放着个粗陶瓮。“喏,”他拍了拍瓮身,“这是我家传的酒曲,用陈年米糠和艾草做的,比镇上买的灵。”

阿石从树上跳下来,裤脚沾着的泥土蹭在石阶上,留下串歪歪扭扭的印子。“李伯,您这酒曲藏了多少年?”

“比你俩岁数加起来还大!”李伯眯着眼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当年我跟你张奶奶定亲,就用这酒曲酿了三缸酒,喝到第三年才喝完。”

张奶奶在一旁啐了他一口:“老没正经的!”手里却把刚买的红枣往小弹竹筐里塞,“酿酒时丢几颗进去,滋味更厚。”

暮色漫上来时,桂花已经晾在竹匾里,金黄金黄的,像撒了层碎星子。阿石把陶瓮刷得干干净净,小弹用纱布滤着桂花,两人蹲在石磨旁,看花瓣在水里打着旋儿沉下去。

“书上说,酿酒要念口诀的。”小弹忽然想起说书先生的话。

阿石挑眉:“啥口诀?”

“好像是……‘桂香入瓮,岁月相融,心诚则灵,岁岁相拥’。”小弹挠挠头,“记不太清了。”

阿石却当真了,捧着酒曲往瓮里撒时,真就低声念了一遍。晚风穿过巷弄,吹得竹匾里的桂花沙沙响,像谁在偷偷应和。

封瓮那天,巷子里的人几乎都来了。李伯搬来他珍藏的红布,仔细盖在瓮口上;张奶奶剪了枝茱萸,系在瓮颈上,说能驱虫避邪;卖糖画的货郎特意做了个小酒壶糖人,插在瓮边;连隔壁的孩童都把自己攒的玻璃珠摆成圈,说要给酒“站岗”。

阿石往瓮底埋了张纸条,小弹问他写了啥,他只笑不说,塞给她颗桂花糖:“明年开封时你就知道了。”

日子在晒桂花、翻酒曲、听张奶奶讲古里慢慢过。转眼霜降到了,巷口的菊花开得泼泼洒洒,小弹剪了把最大的黄菊,插在窗台上的粗瓷瓶里。阿石则忙着修补避灾岭的石阶——前些天下雨冲坏了几处,他怕登山的人摔着。

“你说桓景当年,是不是也总修山路?”小弹蹲在他身边递石块,看他额角的汗滴落在石阶上,洇出个深色的圆点。

“肯定是,”阿石捶了捶腰,“不然哪有那么多人年年愿意跟着他登高?路好走了,人才愿意往一块儿凑嘛。”

冬至那天飘了场小雪,李伯的豆腐脑摊支起了棉棚,张奶奶的膝头盖着阿石做的厚棉垫。小弹和阿石缩在棉棚里,看雪花落在热蒸腾的豆腐脑上,瞬间化成小水珠。

“等开春,咱们去壶公山吧?”小弹忽然说,“说书先生说,那里的春天有大片大片的桃花。”

阿石往她碗里多加了勺虾皮卤:“好啊,再带上新酿的桂花酒,找块青石台,就着桃花喝。”

李伯在一旁搭话:“带上我那套旧棋盘,我跟你张奶奶也去,给你们当裁判,看谁喝得多。”

张奶奶笑骂:“你那点酒量,三盅就醉,别耽误孩子们说悄悄话。”

雪下得大了些,棉棚外的世界白蒙蒙一片,棚里却暖得很。豆腐脑的热气模糊了窗玻璃,小弹看着阿石的脸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忽然想起他埋在酒瓮下的纸条。

她猜,上面大概写着“岁岁平安”,或者“年年有今朝”。

但其实,不用看也知道。

就像巷子里的老槐树,不用记挂,春天总会芽;就像酿在瓮里的桂花酒,不用催促,时光自会酿出最醇的甜;就像身边这个人,不用多说,牵着手,就知道要往哪儿走。

雪停时,阿石拉着小弹往回走,脚印在雪地上连成串。路过酒瓮时,小弹忽然停下,伸手摸了摸红布下的瓮身,冰凉的陶土下,仿佛能听见桂花与酒曲相拥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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