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抢救。”喻梨说。
蒋静姝眼睛红彤彤的,看起来是来的路上就哭过,她的小助理有些无措地递了一杯冰美式给她,小声提醒:“蒋姐,您别哭了,晚上还有广告拍摄,眼睛哭肿的话,化妆师没法补救,您喝点咖啡去水肿好吗?”
被蒋静姝生气地拍开:“你疯了还是麦姐疯了,我爸爸现在在ICU,谁要去拍广告!”
小助理被泼了一身咖啡,十分无助:“可导演那边已经从下午延迟到现在,麦姐说如果晚上再不去,广告商那边会找我们赔违约金的。”
蒋静姝还要再发作,忽然被喻梨一把拉住:“你冷静点儿,她也只是助理而已,你的工作性质确实跟普通人不一样,这里是公共场合,不要被人拍到。”
蒋静姝甩开她:“用不着你好心,看我现在这样,你很高兴是不是?你现在来装什么好人!”
喻梨差点儿被她推倒,幸好沈廷屹扶住她肩膀。
沈廷屹看着蒋静姝发脾气的样子,微微皱眉,刚准备说什么,喻梨忽然一把拽住蒋静姝头发:“我理解你现在因为担心蒋叔心情不好,但是你发脾气也要有个限度,你是生怕蒋叔抢救过来还要看到我们两个吵架再把他气晕过去。你现在两个选择,违约金如果能承受就乖乖呆在这里,任那边开天窗,自己掏钱赔,要么,这里有我,你在这儿除了焦虑担心,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回去拍你的广告,然后把后续能推的行程推掉,蒋叔就算抢救过来,还是需要我们一起花精力照顾。”
搁往常,蒋静姝免不了跟她大打出手,但是这会儿,不知道是被她气势吓到还是别的什么,居然很快认怂,冷着脸:“你抓痛我了,不是说不吵架?”
喻梨放开她。
蒋静姝想起目前现状,很快,她再也不是那个能由爸爸护着,撒撒娇就能随意支出一大笔金钱的小公主了,她看一眼狼狈的助理,再看看面前喻梨,有些冷硬道:“那我爸爸拜托给你,我拍完立刻赶过来。爸爸有任何事,请你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
喻梨‘嗯’了一声。
蒋静姝跟小助理一块儿走了,走到一半,她回头看一眼喻梨跟沈廷屹,奇怪,以前她特别讨厌喻梨,讨厌她比自己还傲娇,讨厌她从父亲身上夺走父爱,讨厌她的一切,但真正出事,站在自己身边支撑的,居然只有喻梨。
蒋静姝回头时,喻梨正第N次跟拨打徐凤芝电话,但是就像爸爸被审判后,徐凤芝转眼嫁人让自己失望一样,这次蒋然出事,徐凤芝依然在令她失望。
她有些烦躁地咬了咬牙,但抬头看到沈廷屹清隽的面容,他眼睛里写满的那种‘一切有我’、‘我会陪着你’的纵容感,令她动容,忍不住抱住他腰肢,将小脸埋进他胸膛,使劲儿嗅着他身上气息,带着淡淡消毒水味道,仿佛能缓解她焦躁,那么令人安心。
沈廷屹揉揉她脑袋,轻声安抚:“会没事的。”
蒋静姝走后,沈砚有个执行董事例会要开。
董事长秘书办的助理忽然过来通知,沈父下午有要事需要处理,下午的例会由沈砚代为主持。
沈砚闻言没什么意见,迈着长腿,坐上豪华会议室的主席位置。
沈父近几年已经将大半权利移交给儿子,沈砚早已是沈氏实际上的掌权人,在场的股东对沈砚主持例会没有任何异议。
但沈砚一边主持例会,一边吩咐下属,暗地里查询沈父长开的那辆座驾地理位置。
会议在下午六点左右结束。
沈砚推了晚间的两个应酬,按照下属查到的地址,将车辆停驻在一家新开的极为隐秘的私人会所对面街角。
车子停驻了近半个小时。
年轻的助理忽然低声提醒在车上处理公务的沈砚:“沈总出来了。”
沈砚从半降的车窗冷眼望过去,沈父个子高挑,眉眼生得温润,年近60,却保养得极好,裁剪合身的昂贵西装,是顶级的料子,将他整个人
衬得十分儒雅,一看就是手握权力的又有涵养的那种男人。
与他一同出来的,是打扮得同样优雅知性的徐凤芝,徐凤芝满面愁容,站在沈父身旁,很有股我见犹怜的味道。
沈砚的胃部,隐约的,又传来熟悉的绞痛感。
那种令人作呕的绞痛感。
沈砚回沈宅时买了母亲爱吃的一家烤鸭。
底下有专门的炭火烘着,保证切得薄薄的鸭片带回去也像刚烤出来似的,外脆里嫩。
母亲的祖籍是京城,出生于大户人家,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幼时母亲总抱着沈砚,讲自己小时候的事:跟你外婆去外祖父家,祖父家派头极足,姊妹众多,总是挤挤挨挨在一起,祖父生平爱吃,不管北边的还是南边的,但凡他没吃过的,总要忍不住尝一尝,有一年家里请了个厨子,说是有烤鸭的秘方,从京城百年老字号里带出来的,外祖父立刻让人起了果木炭火的炉子,那天一共烤了六只鸭子,片儿的薄薄的,你外婆喂给我,我后来再没吃过烤得那么好吃的鸭子
沈砚到家时,沈母正在书房练字。
穿一件青釉色的旗袍,旗袍上头针线素雅,但看得出缝制的手艺细腻,一整片的花纹明暗交织在锦绣旗袍上,勾勒母亲柔软腰身。
见到挺拔的儿子,沈母搁下毛笔,笑笑:“怎么今天有空陪我?”
“应酬的局刚好在这家烤鸭店,想起您爱吃。”沈砚将精致的盒子放在古朴的楠木圆桌上,揭开盒盖,因为底下有碳火偎着,片得薄薄的鸭肉还冒着热气,鸭皮的部分炙烤得刚刚好,色泽焦糖,肥瘦相宜,一看就引人食欲。
两人各自洗完手,沈砚亲自替沈母包了一份,用筷子挑一点甜面酱,抹在荷叶饼上,放几片烤鸭,再放上几根葱条,黄瓜条,萝卜丝。
沈母看儿子贴心,笑着提起:“我们小时候吃,是蘸白糖,你外婆喂给我。”
沈母是被娇养大的,外祖父家极为有钱,外婆当年的陪嫁厚厚的,据说后来偷偷运到海外,也是整整一艘船的珍品。
蘸白糖是大宅门里面的太太小姐们兴起的,她们不吃葱也不吃蒜,喜欢用又脆又酥的鸭皮蘸了白糖来吃……
沈砚陪母亲说了点话,她今日倒兴致极高,温声细语的跟沈砚絮叨。
沈砚也极为认真地听,并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
多年后,沈母似乎渐渐释怀了,不再是当初被好友徐凤芝背叛的歇斯底里,那时她连沈砚都恨之入骨,也疯狂地说过:“你是他的种,你跟他一样,骨子里留着风流的血,你给我滚!”
沈母睡得早,聊着聊着就困了。
沈砚整理母亲的字,漂亮的沾花小楷,沈母练字不拘什么,写诗写句,沈砚拿了几张看。
“东风恶,欢情薄……”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最后一张的落笔,却是‘情深不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