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虽然有些担心,但程郑正做得兴起,也不好多说,转而言道:“今天请大哥过来,是想问问跟陶五和赵兄合作的商号,这些天运行得怎么样?”
程郑笑道:“我昨日刚做了笔生意,正要找你。走,我们到外面看看。”
两辆马车停在阶下,旁边守着几名汉子。与星月湖大营的老兵相仿,这些人都是左武军退下来,不过寥寥数人,虽然身上各有伤残,却是程郑最可信赖的心腹。
程郑打了个手势,一名大汉上前打开车厢。车内放着一堆白色的石头,被阳光一照,石堆上方泛起一层彩虹的光晕。
“这是……水晶?”
那些水晶都是没有处理过的原石,大的犹如磨盘,小的也有脸盆大小。在六朝,普通的白水晶价格并不高,但这批白水晶通透之极,质地极为纯净。六朝虽然有玻璃,不过杂质较多,色彩偏绿,这些白水晶无论琢成器皿还是制成饰品,都大有市场。
程郑一笑,打开旁边的一个箱子。箱内同样是白水晶,但程宗扬拿起一块,发现通透的晶体居然包裹着一些奇特的杂质,之所以奇特,是因为这些杂质在透明的水晶中形成山、树、塔、甚至人物、鸟兽、水草……种种图案。与琥珀有些类似,但色彩比琥珀更加丰富,也更加神秘。各种逼真的图案被透明的水晶包裹着,就像一个缩小的世界一样,栩栩如生。
另一辆车也被打开,里面是满满一车多彩水晶,包括紫水晶、黄水晶、灰色的烟水晶,褐色的茶水晶、黑色的墨水晶,以及色如胭脂的红水晶,一簇一簇,犹如盛开的鲜花一样,琳琅满目。
程宗扬吃惊地说道:“这么多全是水晶?”
程郑点了点头,“全是水晶。寻常的白水晶有两仓,彩水晶和杂质水晶少了点,加起来差不多才一仓。”
程宗扬觉得这两车水晶已经不少了,没想到程郑手笔更大,直接论仓算的。由于在建康开过珠宝阁,水晶的价格程宗扬多少也了解一些,普通白水晶原石以重量计算,大致是每斤一贯,像这种毫无杂质的上等白水晶,一斤起码要一枚金铢。彩水晶价格直接翻十倍。像那种里面含有图案的白水晶,价格更是高昂。
“两三仓的水晶?这得多少钱?”
程郑道:“如今洛都的物价可是天壤之别。与民生相关的无不高企,斗米尺布,价格都翻了一倍,珠玉之类的价格则是水深火热。尤其是城中几家珠宝商,原本就树大招风,算缗额度定得极高,以往生意好时,每日贵客盈门,算缗令一出,商贾之家自顾不暇,权贵之门更是绝足不来,如今门可罗雀,即使降价也找不到买家。”
“单是珠玉,还好说一些,水晶极费作工,那些珠宝商被迫遣散奴仆,空有原石,根本无人问津,只能转手贱卖。说来也巧,这批水晶的原主之子,曾经跟班先生读过几年书,算是有师生之谊,方才谈下来。这批白水晶共计四百石,彩水晶一百二十石,杂水晶四十石,全部买下来,一共花了这个数。”程郑拉住他的手,在袖内比了一个数字。
九万金铢……程宗扬心下了然,这只有正常价格的四分之一。而且这批水晶中不乏珍品,实际价格只会更高。
程宗扬笑道:“有了这笔钱,班先生的学生倒是可以松口气了。”
程郑摇了摇头,“单是这些水晶的算赋,就占了这笔钱的一半。其他珠宝算赋更高,听说有几家经营多年的商贾,甚至准备把金市的店面盘出去。”
“金市的店面?”程宗扬一下来了兴趣,但接着又犹豫了,这时候给商贾大笔现金,等于是雪中送炭,不如天更冷些,自己获利更大。不过老头从来没张过嘴,就对自己提过一次金市的店铺,显然是心里有点刺,这都一把年纪了还耿耿于怀。金市的店铺可遇而不可求,错过这次,往后未必还有机会。
“先跟他们谈谈,如果合适就买下来。”
程郑道:“这批水晶运出去就是几倍利,金市的店铺可是运不走的。”
他负责打理程宗扬与陶弘敏、赵墨轩合作的商号,宗旨是赚快钱,房产、田地一概不沾,程宗扬突然改弦易张要买店铺,他不得不提醒一下。
“不用商号的钱,是我们程氏商会自己买的。需要多少钱,你找老秦。”
程郑明白过来,“那我去问问。”
“五百多石的水晶,起码要二十车才能运完。”程宗扬想了想,“捡最贵的准备两车,下一批运到舞都。其他走洛水,运到丹阳。”
“走洛水的话,要找洛帮了。”程郑道:“这批货太贵重,要找个可靠的人盯着。”
程宗扬笑道:“人好说——差不多快到午时了,正好赶上吃饭。大哥一会儿别走了,就在这儿吃吧,我给你介绍个人。”
“洛帮的人?行啊!”程郑也不客气,笑道:“说来上回吃的醋鱼不错,那厨子还在不在?我明天宴客,借来使使。”
“大哥要想吃醋鱼,我这儿管够。借厨子……哈哈哈,那就不大方便了。”
程宗扬笑着把程郑让到厅中,一面让人去通知何漪莲,一面叫阮香琳过来奉茶。
“伯伯,请用茶。”
望着那个奉茶的美妇,程郑不禁苦笑。自己这位本家兄弟身边多有美色,自己也见过几个,没想到几日不见又换了一个。而且这妇人虽然颇有容貌,但年纪似乎比自家兄弟还大了些……
“上次做的醋鱼不错,再做一道。”
阮香琳应了一声,下厨烹调醋鱼。
等她退下,程郑才委婉地说道:“贤弟年纪虽轻,可这内宠……实在是不宜太多。”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也不太多……”
“论起来,这话我原不该说。但你我兄弟,免不得要告诫几句。一来少年戒之在色,二来内宠太多,未免室内不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程大哥说得是交心的话,不过你是不知道我屋里的实际情况,有紫丫头在,就算妖精也翻不出花儿来。
程宗扬笑嘻嘻道:“大哥教训的是。”
阮香琳洗手下厨,室内又换了一个美妇。程郑有些奇怪,那妇人衣饰华丽,容貌美艳,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论年纪也比自己那位贤弟大了不少,举止间与刚才那个妇人一样,怎么看都是当过主母的。然而此时,却像侍婢一样铺摆匙箸,传酒布菜。每看到自己那位贤弟,眼神中都有几分讨好,着实令人不解。
“长伯他们一走,院里猛地空了一大半。”程宗扬道:“卢五哥一直在查军报的事,一大早就跟郭大侠出门了。老秦和班先生去了兰台,云三爷先一步回了舞者,云六爷倒是在,可他不喜饮酒,也不请他了,就咱们两个随便吃点吧。”
“随便些好。”程郑叹道:“这些天天天应酬,我都快吃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