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杨博闻强识,看到这些汉子充满江湖味的手段,立即省悟过来,“是雇佣兵!晴州的佣兵团!”
廖扶寒声道:“好一个晴州商会!”
晴州各大商号一直有召募雇佣兵充当护卫队的习惯,洛都的晴州商会也不例外。留驻洛都的晴州雇佣兵通常在数十人,多也不过百余人。而这一次他们至少投入了两个佣兵团。天子暴毙,事起仓促,能调来两个佣兵团已经是晴州商会的极限。那些商蠹们眼不都眨就投下重注,当真是把刘建当成奇货,见利忘身,不知死活!
那帮晴州雇佣兵全是厮杀过多年的江湖老手,他们进攻时如同凶狠的群狼,蜂拥而上。遇到强烈的反击,就立刻分成小股,或是六七人,或是四五人,甚至两三人结成小队,从围攻的夹缝间逃之夭夭,但不管形势再危急,他们都绝不落单。
这种战术的效果显而易见,那些雇佣兵相互间的配合极为熟练,即便是最基础的两人配合,也能焕发出强大的战斗力,每每迫使对手付出更多的代价。
眼见局势不利,廖扶果断放过近在咫尺的刘建,把前军全数调回,全力围攻那些雇佣兵。
苍鹭挥起铁如意,在他的指挥下,那些雇佣兵就像游鱼一样,在左武军的战阵中流蹿,一次又一次将对手的阵形撕开。而残余的北军士卒则依托突前的战车结成战阵,与左武军正面交锋。
廖扶额头见汗,全神贯注地与那位灰衣人对攻。这些乱军虽然来得突然,但胜势仍然在平叛军一方,毕竟对手只是北军残余和一些雇佣兵,无论兵力还是军士的素质,左武第二军都稳占上风。只要给他时间,廖扶相信自己迟早能全歼这些叛逆。
忽然殿上传来一阵怪笑,刘建一手持剑,一手拿着火把,狞笑着奋力一脚,蹬倒了旁边一株青铜灯。
“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啊!”一名老者扑在地上,一手扯住刘建的衣角,声嘶力竭地劝阻着,却是博士师丹。
他的高冠掉落在地,露出萧萧白发,眼中满是绝望。
丈许高的灯树摇晃几下,然后轰然倒地,数十斤灯油泼溅出来,淌得满地都是。刘建对师丹的苦劝不理不顾,狠狠一挥手,将火把砸向灯树。
火光微微一暗,旋即“腾”的升起一人多高的火焰,赤红的火舌卷住殿柱上的金龙,一边向殿内的御座蔓延开去。
“不好!”吕巨君大叫着冲上丹墀。
刘建已经走投无路,先烧武库,再烧宫殿,完全是狗急跳墙,破罐破摔,肆无忌惮。自己平叛之后还是要善后的。一旦皇宫正殿被烧,那将是一桩轰动天下的丑闻,与之相比,吕冀丢失玉玺虎符都在其次。
吕巨君把乱军那些残兵败寇抛在脑后,一边勒令军士全力救火,一边身先士卒地闯进崇德殿内。
宫中一片兵荒马乱,但苍鹭并没有趁机进攻,而是指挥所余不多的手下,护卫着从殿中奔逃而出的刘建迅速撤离崇德殿,转向奔往昭阳宫。
…………………………
董宣显然也是两天未睡,虎目微微有些发红。他穿着一袭纯黑的官服,衣下隐隐露出皮甲的痕迹。汉廷官服一向是宽袍大袖,尤其是袖口,往往宽逾三尺,长可曳地,仪态庄重。但董宣右手的大袖用皮绳扎紧,外面裹着一只护腕,看起来不像文官,倒像个赳赳武夫。
汉国武风极盛,官员出则为将,入则为相,文武官职并没有明显的界限,程宗扬早已习以为常。但董宣官袍一角溅着血迹,色泽尚新,似乎刚刚还杀过人。
董宣看到他的目光,淡淡道:“诛除了几个趁火打劫的匪类而已。”
他没有寒喧,便单刀直入地问道:“敢问程大行,宫中情形如何?”
“一片大乱。”程宗扬毫不隐瞒地说道:“刘建与吕氏杀来杀去,从阿阁一直到崇德殿,到处血流成河。”
董宣拧起眉头。
时间紧迫,程宗扬不再兜圈子,盯着董宣的眼睛问道:“不知董司隶是哪边的?”
“天子驾崩,董某唯奉长秋宫诏命。”
“永安宫呢?”
“吕氏涉嫌弑君,永安宫理当避嫌。”
“如今不但吕氏势大,刘建也已经裹胁宗室、大臣,掌控北军,长秋宫可是什么都没有。董司隶想清楚了吗?”
董宣道:“忠义自在人心。”
程宗扬苦笑道:“可长秋宫在民间的风誉也没那么好,未必会人心所向。”
“董某随侍天子左右,方知外界风言风语多是无稽之谈。无非是某些人无中生有,颠倒黑白。”
“问题是除了你我,外面还有多少人知道呢?你看——”程宗扬指着火光下的洛都城道:“汉国百姓向来勇武好义,但城中乱成这样,连武库都烧了,可别说有人站出来举兵勤王,连救火的都没有,可见人心。”
秦桧开口道:“程大行多虑了。如此可见,人心固然不在长秋宫,但无论吕氏还是刘建,同样不得人心。”
程宗扬看着董宣道:“董司隶呢?也要与天下人为敌吗?”
董宣道:“董某不知道该如何笼络人心,只知道: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甚至不惜与宫中篡位自立的伪帝,还有那帮权势滔天的外戚正面对敌?”
董宣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是都说烂的套话,可从董宣口中说出来,却有着强大的自信。以他面对天子尚自强项的秉性,说赴汤蹈火,就是赴汤蹈火,即使面对刀山火海,他也真的敢上。
“果然是董卧虎!好汉子!”程宗扬道:“既然如此,不妨告诉董司隶:霍大将军已经承诺,派羽林天军入宫平叛。”
董宣目光一亮,眼下吕氏已经占据上风,霍子孟此时派兵平叛,意味着平定对象不仅是刘建,也包括吕氏在内。
程宗扬笑道:“好教董司隶安心,支持长秋宫的势力虽弱,但也不是毫无凭借。除了宫中的期门,虎贲、中垒、屯骑诸军,也有不少军士投效,眼下大概有千余人。”
程宗扬直接把数字翻了一倍,至少给大伙一点信心。
董宣道:“吕氏与刘建呢?”
“刘建召募的门客和家奴有三千人,加上五支北军,总数超过六千,但伤亡不小,能用的最多只有半数。忠于吕氏的有卫尉、胡骑、射声三军,以及远道赶来左武第二军,兵力在四千以上。”
“左武第二军?”董宣一惊,然后流露出一丝杀气。天子刚刚驾崩,远在边陲的左武第二军就出现在洛都,如果说吕氏没有预谋,鬼都不信。
程宗扬道:“单论人数,吕氏一方要少于刘建,但吕氏率领的都是精锐,非是乌合之众可比,实力远胜刘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