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若是在另一端再放一只鬼瘴,你以为自己能撑多久?”齐羽僊停顿了一下,然后道:“况且他们去的方向,无关大局,眼下先去永安宫要紧,且让他们留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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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奋力掷出佩刀,将甬道尽头的木盖击碎,接着又是一刀掷出,防备有人躲在外面。
这一招果然奏效,木盖刚被击碎,一柄银戟就捅了进来。如果程宗扬是砍碎木盖杀出去,猝不及防下,少不得一阵手忙脚乱。结果程宗扬脱手两刀,外面那人银戟刺空,随即被飞来的第二刀劈中,发出一声惨叫。
秦桧飞身上前,一把抓住银戟,拧腕夺下,然后贴着洞口扫了一圈。
等程宗扬跃上地面,只见一个人倒在血泊中,他穿着内侍的服色,一条手臂被齐肘斩断,连腰腹都被刀锋斩中,血如泉涌,脚踝更是被秦桧那记横扫击得粉碎,此时躺在地上,四肢不停扭动。那柄银戟掉在一边,看上去光彩闪亮,是宫中常用的制式。
秦桧一手按住那人的嘴巴,免得他的惨叫声惊动他人,一边出指如风,封住他身上数处要穴。
程宗扬环视一周,只见眼前是一间斗室,室角胡乱扔着一堆宫中器具,似乎是一处杂物间。
他捡起刀,走到窗外往外看了一眼,不由一愣。
外面是一座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殿中点着几盏油灯,似乎是怕失火,不仅相隔极远,而且只有豆大一点光焰,与宫中常见的青铜灯树截然不同。借着微弱的灯光,隐约能看到一排……大门?
这可实在太蹊跷了,自己还从未见过殿内设门的,而且还是一扇连着一扇,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尽头的样子。
秦桧吐出那颗解毒丸,然后轻轻捏开,从中挑出一粒粟米大小的红珠,张口服下,一边解释道:“这颗解毒丸能克制鬼瘴在内的多种毒物,但本身也含有剧毒,必须在一刻锺内服下其中的赤珠才能化解。”
程宗扬吓了一跳,赶紧依样挑出赤珠吞下,抱怨道:“连解毒药都含毒,老东西也太黑了吧?”
这话秦桧没法接,他咳了一声,然后道:“属下已经问明,方纔那人是此地内侍,也是太平道信徒,说是奉教中渠帅之命,把守暗道。我们出来时既没有示警,也没有说出口令,因此试图拦截。”
“居然还有口令?”程宗扬问道:“什么口令?”
秦桧惭愧地说道:“属下无能,那人伤势太重,属下只问出半句,他便咽气了。”
“哪半句?”
“苍天已死。”
程宗扬七情上脸,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干!”
他终于明白过来,刘骜死得一点都不冤!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问题是今年就是甲子年!即使吕冀没有动手弑君,最多一个月内,刘建也会动手,干掉苍天,自己过一把天子的瘾。难怪刘建动作这么快,转眼就纠集一大票人马出来,原来他早就准备好要造反,这纔能赶在天子刚一驾崩的时机,立即发动。眼下天子驾崩,只是让他把动手的时间提前了,而且更加师出有名。
吕氏诸人一手炮制了天子驾崩的戏码,从深宫弑君,到暗中调左武第二军入京,布局不可谓不周密。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伙同样处心积虑的野心家,甚至处置局面的精细犹在他们之上。从趁乱抢夺玉玺虎符,到截杀吕让、吕忠,一路翻云覆雨,硬生生将吕氏稳赢的局面搅得七零八落。
这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是两只螳螂狭路相逢,各自磨刀霍霍,要独吞刘骜那只死蝉,而最终的赢家只能有一个。相比之下,自己卷进此事,完全是倒霉催的,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秦桧已经将暗道出口封住,毒烟消散前,不虞有人杀出。自己这一路已然吃了大亏,东路情形想来也不妙,毕竟是剑玉姬一方的人领路,不设上七八十来个圈套,简直对不起剑玉姬那贱人卑劣的人性。不过东路有卢五哥,一般的圈套还真套不住他。相对而言,单超所在的北路危险性更大一些。
眼下要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剑玉姬已经在北宫布局停当,随时都可能攻入永安宫。她要真动手杀死吕雉,自己还不算太担心,最可怕的是吕雉没死,而是被剑玉姬挟持,到时刘建一手抓住玉玺虎符,一手抓住太后,这个天子之位就算彻底坐稳了,即使长秋宫有金蜜镝支持,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进还有一线生机,退则万事俱休。怎么选择也不用多想。
“此地不可久留。”秦桧道:“还是尽早离开为上。”
“稍等片刻。”程宗扬望着外面那排雕刻精美的大门,皱眉道:“这地方似乎有些古怪。”
秦桧侧身贴在门上,仔细听了片刻。
“我先来!你断后!”程宗扬将佩刀贴在肘后,推开门,籍着油灯昏暗的光线,往那排高大的宫门走去。他神情越来越疑惑,离宫门还有数步,他忽然停下脚步,然后抬起头,倒抽了一口凉气。
直到此处程宗扬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宫门,而是一排巨大的木橱。这些橱柜高达两丈,上端几乎与大殿的横梁平齐,一座连着一座,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紧闭的橱门挂着金锁,由于规格过于庞大,使他生出错觉,误以为是宫门。
“锵”的一声轻响,长刀破开金锁。
程宗扬拉开一扇橱门,眼前不由一花。木橱中是数不清的格子,一格一格摆满各式各样的珍宝。各种水晶、玛瑙、珍珠、翡翠、象牙……琳琅满目,即使黑暗中,仍然闪动着诱人的光泽。
程宗扬打开另外一扇橱门,里面是雕琢精美的玉碗,从上到下不知有多少。再打开一扇,里面全是珍贵的香料。每个格子里,都挂着一支竹简,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地所贡,然后是具体数量。
以程宗扬如今的见识,陡然见到如此之多的宝物,也不禁犯晕。他仰起头,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往上看去。高达两丈的木橱里面,一层一层盛满了累世收藏的宫廷贡品,数量之大,足以撑爆任何一个珠宝商人的眼球。
秦奸臣这会儿也有些愣眼,如此多的珍藏,数量太过骇人。不过换一个角度来想,以汉国的国力,每年各地州府进献的贡品都差不多能装满一只木橱,累年积累下来,这样的数量也在情理之中——别忘了被刘建放火烧掉的武库,单是兵甲就有百万之巨!
两人都被眼前海量的珍宝震住,一时间默然无语。
忽然,一个牛皮哄哄的声音从殿后传来,“这里就是增喜观!里头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看中什么,尽管拿!别跟大爷客气!”
程宗扬张开嘴巴,目瞪口呆地望着殿后。
一个穿着破袄的老东西,脏得跟刚从地里刨出来的一样,此时正背着手,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走过来,下巴一撮山羊胡都快扬到天上了。可他脚上那双破鞋烂得都快没边了,只能拿脚趾夹着,走得踢踢拉拉。
在他旁边,一个少女抱着一条雪白的小狗,就像一个午夜出现的精灵一样,轻盈地走来。她长发垂在颊侧,一双乌黑的眸子光泽流动,精致的面孔犹如珠玉般散发着迷人的光彩,满殿珍宝与她的姿容一比,都不禁黯然失色。
少女翘起唇角,像唱歌一样脆生生道:“说得好像都是你的一样呢。”
“那可不是?”朱老头吹着胡子道:“这些玩意儿本来就是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