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献祭。”他咬着牙说。
界面突然扭曲,浮现出艾拉的脸。这次她不再是席科学家的模样,而是变成了沈溯母亲的样子,鬓角别着一朵早已灭绝的白玫瑰:“小溯,你还记得吗?你八岁时问我,为什么星星不会掉下来。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却再也不会问了——这就是休眠期的代价。”
沈溯的手指剧烈颤抖。母亲去世时,他正在实验室研究灵魂芯片的初代原型,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此刻她的影像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划过结晶薄膜的瞬间,那些关于“信任”的记忆碎片突然开始闪烁,像濒死的萤火虫。
第七区咖啡馆,镜子里的人影正在剥落皮肤,露出下面银色的骨骼。侍者——或者说方武的第三克隆体,正用解剖刀划开自己的左臂,伤口里涌出的不是血,而是缠绕着的光带,光带里浮现出沈溯的记忆片段:
——十岁那年在天文馆,他指着猎户座问导师:“星星会死吗?”
——三十岁时,他和方武在安全局的天台喝酒,方武说:“如果灵魂芯片能储存恐惧,你最想删掉哪段?”
——三天前,他在咖啡馆接过卡布奇诺时,侍者手腕的机械表刚好倒转半格。
“同步率。”镜子里的人影出病毒文明孢子的嘶嘶声,“还差最后一块碎片——他对‘未知’的恐惧。”
侍者把解剖刀扔在地上,金属碰撞声里,冰柜突然自动打开。里面除了泡着大脑的容器,还冻着一叠泛黄的纸,是沈溯大学时的论文手稿。其中一页被圈出的句子正在光:“惊奇感的本质,是对已知世界的怀疑。”
“他快想起来了。”侍者的左脸彻底结晶,露出下面透明的颅骨,“共生意识在骗他,献祭认知不是突破防御,是让病毒文明彻底接管他的思想。”
镜子突然剧烈震动,裂缝里渗出的铁锈色液体中,漂浮着无数个微型的“寒武纪计划”启动键。每个按键上都沾着根白色的羽毛——知更鸟的羽毛。
麦田深处,保温箱里的大脑突然睁开眼睛。侍者低头时,正对上那双瞳孔——里面没有倒映出麦田,也没有旋涡,而是核心机房的全景。沈溯悬在启动键上的手指,左脸蔓延的结晶,甚至应急灯投下的人脸阴影,都清晰可见。
“他在犹豫。”大脑突然开口,声音是方武和沈溯的混合体,“就像我们第一次在靶场练枪时,他对着移动靶迟疑了三秒。”
侍者把保温箱放在麦秆堆上,蹲下来触摸地面。银色的雨水正在渗入土壤,长出透明的幼苗,幼苗顶端结着小小的花苞,形状和病毒文明的孢子一模一样。
“共生意识的真正目的,是让所有文明的思想都变成它的养料。”大脑的血管开始光,“所谓的休眠期,是筛选出最‘美味’的思想——那些懂得怀疑的,才够新鲜。”
侍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银色黏液在地上汇成一个符号。大脑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是……初代灵魂芯片的启动密码!沈溯的母亲临终前藏在他的星座图里,原来在这里……”
话音未落,静止的云突然降下一道光柱,笼罩住保温箱。大脑出刺耳的尖啸,血管里的光带开始逆向流动,像被抽走的丝线。侍者想伸手去救,却现自己的手指正在透明化,掌心的皮肤下,浮现出和大脑里相同的血管纹路。
沈溯的意识海,他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左脸的结晶薄膜消失了。面前有三扇门:
第一扇门后是大学实验室,导师正在黑板上写公式,粉笔灰落在肩头像雪花。“记住,小溯,”导师转过身,脸却变成了艾拉的样子,“科学的终点是接受未知,不是消灭它。”
第二扇门后是安全局的天台,方武举着酒瓶笑:“知道为什么选你搭档吗?因为你看我的眼神里,永远带着‘这孙子是不是在骗我’的怀疑。”说完,他的脸开始结晶,手里的酒瓶变成了左轮手枪。
第三扇门后是童年卧室,母亲在贴星座图:“猎户座的腰带其实是三颗正在燃烧的星,它们知道自己会熄灭,才拼命光——这才是真正的惊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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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的手放在第三扇门的把手上时,整座空间突然倾斜。纯白的地面裂开缝隙,涌出银色的液体,液体里漂浮着无数记忆碎片:方武消失前没说完的话,咖啡馆杯垫上转动的齿轮,徽章背面褪色的坐标,还有“寒武纪计划”提示框里“献祭信任”的字眼。
“原来如此。”他笑了。左脸的结晶突然开始消退,露出完好的皮肤,但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光,像藏着颗星星。
沈溯按下了启动键。不是“寒武纪计划”的启动键,而是控制面板下方一个隐藏的红色按钮——那是他三年前偷偷加装的紧急销毁键,只有他的虹膜和“对未知的恐惧程度”同时达标才能激活。
核心机房的警报声变成了童谣,是他母亲教他唱过的《小星星》。服务器阵列开始融化,银色的液体汇成溪流,溪流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那是被共生意识收割的“惊奇感”,此刻正飞回各自的主人那里。
安全局监控室里,李默手腕的跳动突然停止。屏幕上的红点开始消散,遗骨分布图上的标记变成了绿色,像春天的嫩芽。小张指着第七区的实时画面:那些从灵魂芯片信号塔里飘出的人类虚影,正在重新变得清晰,有人在哭,有人在笑,还有个穿黑色风衣的人影,正对着镜头挥手,姿势和方武五年前的照片一模一样。
麦田里的光柱突然消失。侍者看着保温箱,里面的大脑已经变成了普通的组织,但血管留下的纹路,恰好组成了猎户座的图案。静止的云开始移动,露出后面的天空——那不是第七区的天空,而是布满星辰的宇宙,其中三颗星星正在闪烁,频率和那只机械表的秒针完美同步。
沈溯走出核心机房时,雨已经停了。第七区的街道上,有人正把灵魂芯片从耳后摘下,有人对着重新流动的云呆,还有个小孩指着天空问:“爸爸,星星会掉下来吗?”
他摸了摸左脸,那里的皮肤光滑如初,但指尖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跳动。口袋里的知更鸟徽章已经冷却,背面的坐标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凹痕,形状像颗正在燃烧的星星。
街角的咖啡馆还开着,侍者正在擦玻璃,手腕上的机械表已经修好,秒针平稳地走着。看到沈溯时,他露出一个微笑,笑容里没有结晶,也没有透明的痕迹,只有普通人的温和。
“需要再来一杯卡布奇诺吗?”侍者问。
沈溯点头。当咖啡端上来时,他注意到杯垫上的知更鸟嘴里,齿轮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白色的羽毛。
他抬头看向天空,那朵分裂后的云正化作流星雨落下,每颗流星后面都拖着银色的光带。光带里隐约能看到无数思想的碎片在飞舞,像蒲公英的种子,飘向宇宙的各个角落。
其中一颗流星坠落在咖啡馆的屋顶,溅起的光点里,有个微小的人影正在举枪。不是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而是对准天空,仿佛在射击那些燃烧的星星。
沈溯的咖啡杯里,热气正凝成新的符号。这次他看懂了,那是病毒文明的文字,翻译过来是:“惊奇永不休眠,它只是在等待被怀疑唤醒。”
他拿起杯垫,知更鸟的眼睛里,映出了整个宇宙的倒影。而倒影深处,有个穿黑色风衣的人影,正转身走进一片麦田,手里的左轮手枪,枪管上“献给永不沉睡的思想”字样,在阳光下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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