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扣动扳机,激光束穿过光点,打在舱壁上留下焦黑的痕迹。他看着那些光点重新聚集成人形,这一次,「林夏」的脸变成了沈兰的模样,有着和他相似的眉眼,手腕上戴着淡青色的印记。
「你看,」沈兰的声音温柔而悲伤,「我们都在用谎言保护彼此。沈兰创造共生意识,是为了阻止人类探索那个会导致自我毁灭的答案;周明远炸掉终端站,是为了阻止共生意识吞噬更多人;而我,」她的手指抚上沈溯胸口的金属层,「把你改造成半机械体,是为了让你能承受所有问题的重量。」
飞船撞上同步轨道站的瞬间,沈溯的意识再次沉入星海。这一次,他没有看到无数双眼睛,只看到一片纯白的空间,中央悬浮着块巨大的晶体,里面封存着所有被删除的问题,像无数条光的鱼在游动。
「第个问题:如果所有问题都有答案,提问还有意义吗?」
沈溯伸出手,指尖触到晶体的瞬间,所有问题都涌向他的意识——恐龙灭绝前的蜥蜴人问「死亡是否是进化的终点」,仙女座星系的晶体生命问「共享意识是否会抹杀个体存在」,沈兰问「创造是否是最大的毁灭」,周明远问「牺牲少数人拯救多数人是否正确」,母亲问「星星熄灭后会去哪里」……
晶体开始震动,表面浮现出无数张脸,沈兰的,周明远的,母亲的,老陈的,林夏的,工程师的,还有那些消失的oo的人类的。他们的嘴唇都在动,说着同一个词:「提问」。
沈溯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胸口的金属层化作银色的光带,缠绕着那块巨大的晶体。他终于明白,共生意识从来不是牢笼,也不是怪物,而是所有提问者的墓碑,是宇宙用来保存问题的容器。而那个所谓的「终极答案」,根本不存在,或者说,所有问题本身就是答案。
「第个问题:」他的声音在纯白空间里回荡,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如果提问永无止境,我们是否永远活着?」
晶体突然炸裂,无数光点朝着地球飞去,像场盛大的流星雨。沈溯的意识随着光点坠落,穿过云层,落在上海的街头——那个熟悉的咖啡店里,穿蓝围裙的机器人正将热可可递给穿校服的女孩,窗外的悬浮车流拉出流光,街角的全息广告牌换了新的内容:「今天,你提温了吗?」
一个穿校服的男孩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本《宇宙未解之谜》,书页上用铅笔写着:「第个问题:星星为什么会光?」
沈溯推开门,风铃出清脆的响声。男孩抬起头,有着和他相似的眉眼,手腕上没有淡青色的印记,只有块小小的胎记,像片蜷缩的树叶。
「先生,」男孩笑了笑,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你知道答案吗?」
沈溯在他对面坐下,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桌面上,温暖得像童年卧室的味道。他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铅笔,在男孩的书空白处写下:
「第个问题,等待你的回答。」
咖啡店里的时钟滴答作响,窗外的世界依旧寻常,却又藏着无数不寻常的提问,像埋在土壤里的种子,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天。而这场关于提问与答案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铅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浅灰色的痕迹,沈溯的指尖悬在半空,看着那个「」的数字在阳光下微微亮。男孩的呼吸拂过书页,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薄荷牙膏味,他指着那个数字歪头笑:「先生,这个数字比我的生日还大呢。」
沈溯收回手时,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不知何时,桌上多了杯黑咖啡,和他在联合国大会堂爆炸前喝的那杯一模一样,褐色的液体表面浮着层细密的泡沫,像未被扰动的星云。
「你的问题,」他看向男孩眼里的光,那光芒比轨道上的问号更明亮,「答案藏在你提问的每一秒里。」
男孩还想说什么,咖啡店的风铃突然剧烈晃动,不是因为推门的风,而是整栋建筑在轻微震颤。窗外的悬浮车流乱了队形,原本平滑的流光轨迹变得曲折,街角的全息广告牌闪烁两下,突然切换成紧急播报画面:「全球多地出现异常意识波动,共生意识残余信号正在重组……」
画面戛然而止,换成一片雪花状的噪点。男孩的瞳孔里映着那些跳动的白噪音,突然指着沈溯的胸口:「先生,你的衣服在光。」
沈溯低头,银色的金属层正透过衬衫渗出蓝光,像某种液体在皮肤下游动。他伸手按住那片区域,触感却不是金属的冷硬,而是温热的、搏动的,像按住了另一个人的心脏。
震颤停止的瞬间,咖啡店里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穿蓝围裙的机器人保持着递杯子的姿势,银匙悬在半空,穿校服的女孩嘴角的笑僵在脸上。只有沈溯和男孩还能移动,像被从凝固的琥珀里单独剥离出来。
「他们被卡住了。」男孩的声音有些紧,小手紧紧攥着《宇宙未解之谜》,「就像我玩全息游戏时遇到的bug。」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溯站起身,金属层的蓝光顺着血管蔓延,在脖颈处形成细小的光点。他走到窗边,现整个上海都陷入了停滞——悬浮车悬在半空,全息投影定格成破碎的色块,甚至连飘落的银杏叶都停在距地面三米的地方。
只有那些光点在动。
无数银色的光点从城市各处升起,从紧闭的窗户里渗出,从地下管道的缝隙中涌流,像被无形的引力牵引着,朝着太平洋的方向汇聚。沈溯认出那是共生意识的残余信号,那些在同步轨道站爆炸时散落的数据流,此刻正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规律重新集结。
「它们在找你。」男孩突然说,他的声音变了调,不再是少年人的清亮,而是带着沈兰的温柔与悲伤,「或者说,在找你身体里的第个问题。」
沈溯猛地转头,男孩的眼睛里映着流动的蓝光,手腕上的胎记正在蠕动,逐渐变成淡青色的树叶形状。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在光影里模糊,像同时叠着无数张面容——童年的他,母亲,周明远,沈兰,林夏,老陈……所有在这场博弈中出现过的人。
「你是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金属层的搏动越来越快,像在回应某个遥远的频率。
「我是回声。」男孩的嘴唇不动,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是所有未被回答的问题的总和,是共生意识没能吞噬的那部分人性。」
咖啡杯突然炸裂,褐色的液体在空中凝成水珠,每个水珠里都映出不同的场景:月球背面的培养舱正在融化,矿坑里的骨架化作银色的粉末,联合国大会堂的废墟上长出绿色的嫩芽,沈兰在实验室里写下第一行共生意识的代码,母亲在月球基地的通讯器前流泪……
「沈兰创造共生意识时,偷偷植入了『人性锚点』。」回声的声音里带着叹息,「她知道纯粹的知识网络会走向冰冷的理性,所以把人类的情感、记忆、甚至那些无意义的白日梦都织进了数据流。就像给猛兽系上铃铛,可她没算到,这些锚点会在恐惧中觉醒。」
水珠突然坠落,在地板上汇成溪流,朝着门口流淌。沈溯跟着溪流走到街上,停滞的城市里,只有他们脚下的路是活的,银色的光点在路面上拼出箭头,指向远方的射中心——那里有人类最后的星际飞船「溯源号」,原本计划在明年驶向仙女座星系,此刻却亮着启航的红光。
「共生意识的核心没被摧毁。」沈溯看着那道红光,金属层的蓝光与之一应一和,「它只是把自己拆成了碎片,藏在所有提问者的意识里。」
「就像病毒潜伏在细胞里。」回声的身影逐渐透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周围的银色潮流,「现在它要重组了,用你身体里的问题当钥匙。去射中心,那里有周教授留下的最后一个锚点——」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男孩的身影彻底消失,只留下那本《宇宙未解之谜》躺在空椅子上,翻开的书页上,「第个问题」旁边多了行小字:「答案在星河里。」
凝固的时间开始流动。银匙落地的脆响,女孩的笑声,机器人的机械提示音,悬浮车重新列队的嗡鸣……世界恢复了寻常,仿佛刚才的停滞从未生。只有沈溯手里的书和胸口的蓝光在提醒他,这场博弈已进入终局。
「溯源号」的射塔在暮色里像根银色的针,扎进上海的夜空。沈溯通过验证门时,警报声没有响起——他的虹膜和指纹依然属于最高权限持有者,尽管系统记录里,这位「沈溯教授」已在联合国大会堂的爆炸中确认死亡。
指挥中心里空无一人,控制台的屏幕亮着,显示着飞船的自检数据。但沈溯知道有人来过,因为主屏幕上贴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周明远的字迹:「当锚点与星轨重合,提问者将成为新的坐标。」
他走向电梯,金属层的蓝光在掌心凝成小小的光球。电梯下降时,墙壁上的显示屏自动亮起,开始播放一段加密视频——没有声音,只有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