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触到实验室操作台的瞬间,寒流顺着指骨爬上来。这是世纪生态研究所的老操作台,不锈钢边缘被岁月啃出细密的牙痕,台面上凝固的咖啡渍像幅褪色的地图——他记得这渍痕,是o年那个暴雨夜,自己打翻了第七杯溶咖啡时留下的。
“又在看这个?”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脊背僵。转身时,他看见另一个“自己”正倚着门框,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和记忆里o年的自己分毫不差。只是那双眼睛不对——虹膜里游动着细碎的银光,像被揉碎的星尘。
“咖啡凉了。”镜中人抬手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这个他早已戒掉的习惯动作让沈溯喉头紧,“你总说凉咖啡喝了胃疼。”
操作台的电子钟跳了一下:o:。和记忆里那场导致三分之一物种灭绝的红雨降临时间完全一致。沈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联邦监狱的铁锈,那是他在轮回第次时试图撬开门锁留下的。可镜中人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虎口处有块淡青色的疤痕——那是o年解剖变异蟾蜍时被毒液灼伤的,早就该在联邦的基因修复技术下消失了。
“你不该在这里。”沈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镜中人忽然笑了,银亮的虹膜泛起涟漪:“那你呢?”他抬手敲了敲操作台,咖啡渍里的某个斑点突然动了,像条苏醒的虫,“你以为红雨是天灾?”
电子钟的数字开始倒跳,o:,o:……沈溯猛地去摸口袋里的量子记录仪,却摸出半块融化的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联邦的鹰徽,这是轮回第次时,他给濒死的小女孩最后的食物。可o年的地球上,联邦还只是张印在图案上的图纸。
“看那里。”镜中人指向墙角的培养箱。
沈溯的呼吸卡在喉咙里。培养箱里漂浮着团半透明的凝胶,裹着枚核桃大小的银色球体,表面布满毛细血管般的纹路——那是意识种子的原始形态,他在联邦中央数据库见过它的三维模型。可此刻,凝胶里突然浮出张脸,闭着眼,睫毛在球体表面投下细密的影,分明是他自己的脸。
“它在长大。”镜中人的声音突然重叠,像被揉皱的录音带,“就像你在每个轮回里长大一样。”
培养箱的玻璃上凝结着水珠,沈溯伸手去擦,却在倒影里看见第三个“自己”。那人穿着宇宙新秩序联盟的白色制服,胸口的星徽闪着冷光,正透过实验室的玻璃窗看向他。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深紫色,红雨正密集地砸在玻璃上,汇成蜿蜒的血痕。
沈溯猛地转身,镜中人已经消失了。操作台的咖啡渍还在,那条蠕动的斑点已爬成道弧线,和培养箱里球体表面的纹路完美重合。他摸出手机——这是世纪的老式机型,屏幕裂纹里卡着片干枯的樱花——点开星图软件,将咖啡渍的轮廓输进去。
匹配结果跳出来时,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白:那是仙女座星系的某种罕见辐射轨迹,联邦科学院在轮回第次时才破解它的数学模型。可o年的数据库里,根本不该有这条数据。
“你在查什么?”
沈溯抬头,看见第四个“自己”站在实验室中央。这人浑身湿透,制服上的联邦鹰徽被红雨泡得涨,左额有块新鲜的枪伤,正渗着银蓝色的血——那是宇宙新秩序联盟特有的基因标记。
“红雨是人为的。”持枪的“自己”突然开口,声音里裹着硝烟味,“o年的那场雨,每滴水里都有纳米追踪器。”他抬手按住沈溯的肩膀,枪伤处的银血滴在操作台上,瞬间和咖啡渍融成一片,“就像现在这样。”
沈溯盯着那片融合的液体,突然现咖啡渍的轮廓开始变形,渐渐拼出串坐标。他认出这串数字,是联邦轮回启动器的埋藏地点,可轮回计划明明是o年才提出的。
电子钟突然出刺耳的蜂鸣,数字定格在oo:oo。培养箱的警报灯开始闪烁,红色的光在每个人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沈溯转头看向窗外,穿白制服的“自己”还在外面,正用手指在玻璃上写着什么。
“你该看看这个。”持枪的“自己”突然把枪口对准培养箱。
沈溯下意识地扑过去阻拦,却在扑过去的瞬间现不对劲——他的动作比意识快了半秒,仿佛身体早知道接下来要生什么。指尖触到培养箱的瞬间,他听见凝胶里传来心跳声,像台老旧的钟表在滴答作响。
“别碰它!”门外传来第五个声音。
走廊里的应急灯开始闪烁,穿白大褂的“自己”站在光影交界处,手里捏着份泛黄的文件。沈溯看见文件抬头写着《意识种子培育协议》,签名处是片模糊的墨迹,隐约能辨认出“沈”字的轮廓。
“o年月日,你签署了这份协议。”白大褂将文件推过来,纸张边缘泛着焦黑,“用你的意识碎片做蓝本,培育能抵抗熵增的种子。”他突然指向培养箱,“可你没说要让它继承你的记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持枪的“自己”突然笑了,银蓝色的血珠滴在文件上,晕开朵朵诡异的花:“他当然没说。如果种子知道自己只是个容器,怎么会心甘情愿跳进轮回?”
沈溯的目光突然被文件角落的标注吸引——那是行用铅笔写的小字,笔迹和他在联邦监狱里刻在墙上的绝笔信如出一辙:“当种子开始质疑存在,就是熵海倒灌之时。”
培养箱的玻璃突然裂开道缝,银蓝色的液体顺着缝隙渗出来,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沈溯低头看去,水洼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张陌生的面孔——皱纹深刻,眼神浑浊,嘴角有颗痣,像枚褪色的墨点。
“那是陈博士。”白大褂的声音突然低沉,“世纪最伟大的生态学家,也是你的创造者。”
水洼里的脸突然笑了,嘴角的痣动了动:“你以为意识种子是为了延续文明?”他的声音从水洼里钻出来,带着气泡破裂的嘶嘶声,“错了,它是个诱饵。”
走廊尽头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穿白制服的“自己”突然捂住胸口,星徽在他掌心融化成银水。沈溯这才注意到,那人的制服下摆沾着块碎布,和他在轮回第次时撕碎的旗帜布料完全相同。
“他们来了。”持枪的“自己”突然把枪指向门口,“宇宙新秩序的清理队,专杀我们这种‘残次品’。”
沈溯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条陌生短信:“别信镜子里的人。”件人显示为“陈”。
他抬头时,实验室的镜子开始龟裂,每个碎片里都映出不同的“自己”——有的穿着囚服,有的戴着研究员徽章,有的浑身是伤,却都在做同一个动作:指向培养箱。
“你以为共生意识是来帮你的?”白大褂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像块金属,“它只是在收集观测数据。每个轮回都是次实验,每个‘你’都是观测样本。”
培养箱里的球体突然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旋转的星云。沈溯在那片星云中看见无数个自己的死亡画面:被红雨溶解,在联邦监狱里自焚,在宇宙新秩序的绞刑架上微笑……
“这才是真相。”镜子里的某个“自己”开口了,声音像砂纸摩擦,“你不是意识种子,你是种子的保护壳。陈博士在你脑子里藏了真正的文明火种,共生意识找的从来都是它。”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持枪的“自己”突然把枪塞进沈溯手里,银蓝色的血在枪身上写出串数字:“启动密码,在你第o次轮回的日记本里。”
沈溯低头看向枪身,数字突然扭曲成行字:“他们会让你亲手毁掉种子。”
“砰!”
枪声在实验室里炸开时,沈溯才现自己扣动了扳机。子弹没入培养箱的瞬间,球体突然裂开,里面涌出的不是凝胶,而是密密麻麻的眼睛——每个瞳孔里都映着他的脸。
穿白制服的“自己”倒在地上,星徽在他胸口烧成灰烬。沈溯这才注意到,那人的后颈有块芯片,和他在联邦医院里切除的那块一模一样。
“看窗外。”白大褂的嘴唇最后动了动。
沈溯扑到窗边,外面的红雨已经停了。天空裂开道缝,露出后面的金属穹顶——原来世纪的天空早就是假的。宇宙新秩序的舰队悬在穹顶上,炮口正对着实验室,而舰队的指挥官,分明是轮回第次时背叛他的副官。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张照片:陈博士的实验室里,年轻的自己正将枚芯片植入胚胎。照片背面写着行字:“每个观测者都以为自己是主角。”
镜子的最后块碎片掉在地上,沈溯在碎片里看见个陌生的身影——那人穿着共生意识的黑色长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的眼睛位置,嵌着两颗旋转的意识种子。
“欢迎来到第层迷宫。”面具人弯腰捡起碎片,声音里带着笑意,“猜猜下一层,你会是谁?”
走廊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沈溯握紧手里的枪,突然现枪身的数字又变了:“o=o”。培养箱里的眼睛还在增加,每个都在无声地说着:“杀了我,或者成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