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的指尖按在镜面上,触感突然变得柔软,像戳进了某种凝胶状的物质。镜中的光网开始收缩,陆衍的身影在无数个分岔的镜像里挣扎,每个镜像的左眼都泛起银蓝色。
“验艺术的真正目的,”镜中人的嘴角弯起机械的弧度,“不是突破惊奇阈值,是筛选出能承受意识分流的载体。”
沈溯突然想起林医生的话——那些空壳芯片是容器。他猛地后退,撞翻了洗手台的洗液器,透明的液体在地上漫开,映出天花板的灯光,像片碎裂的星空。
“陆衍快撑不住了。”镜中人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当他所有的意识分岔都被光网吞噬,空间缝隙就会彻底打开,到时候……”
“到时候什么?”
镜中人消失了,镜子里只剩下沈溯自己的脸。但他能听见声音从镜面深处传来,像隔着厚厚的冰层:“到时候我们就能回家了,回到意识最初存在的地方。”
陆衍感到左眼在烫,像有枚芯片正在溶解。三十六个镜像在他眼前旋转,每个都举着电磁刀,对准他的心脏。广播里的警报声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沙沙的画笔摩擦声,和隔离区监控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第十一圈。”小女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还差最后一圈。”
他突然想起沈溯消失前的话——存在的本质是融合。陆衍深吸一口气,关闭了电磁刀的开关,任由镜像们的刀尖抵在胸口。冰凉的触感穿过衣物渗进来,却没带来疼痛,反而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你们都是我,对不对?”陆衍对着镜像们说,“是我在不同选择里的分岔意识。”
最前面的镜像动作顿了顿,左眼的银蓝色纹路开始褪去。陆衍看着它掌心的螺旋符号渐渐变淡,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些格式化者画的不是符号,是意识融合的轨迹。
他伸出手,触碰镜像的手掌。两掌相抵的瞬间,银蓝色的光网从接触点爆开来,三十六个镜像像水滴汇入大海般消失在光网里。陆衍感到脑海中涌入无数记忆碎片——在联盟学院的毕业典礼、第一次执行任务的紧张、看到沈溯瞳孔泛蓝时的震惊……
“最后一圈。”小女孩站在光网中央,手里的画布已经画满了螺旋,“该画眼睛了。”
陆衍接过画笔,银蓝色的颜料在接触指尖的瞬间变得滚烫。他看着墙上的螺旋符号,突然想起消防栓上的儿童画、隔离区画布上的倒头人、仓库里的芯片刻痕——所有的图案拼在一起,正是面巨大的镜子轮廓。
“沈教授说的回家,”陆衍的笔尖悬在最后一圈的终点,“是回到所有意识的起源地?”
小女孩的眼睛里泛起泪光,银蓝色的。她指向服务器屏幕,上面的代码正在重组,形成一行古老的文字,陆衍在火星实验的残卷上见过——那是异星文明的语言,意为“认知即牢笼”。
“验艺术不是人类和异星人的合作。”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像个正常的孩子,“是他们给我们的钥匙,打开认知的牢笼。”
画笔落下,最后一笔闭合了螺旋。整个基地的银蓝色光网突然收缩,汇聚成一点,然后猛地炸开。陆衍在失去意识前,看见无数个沈溯的身影从光网中走出,每个都有着银蓝色的左眼,每个手里都拿着支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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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后听到的,是二十年前火星基地的录音里,沈溯没说完的那句话:“当所有意识都明白自己只是镜像……”
林医生站在监控室里,看着屏幕上的光网渐渐消散。控制台的银蓝色纹路正在褪去,露出下面刻着的一行小字:第次观测记录。
“小陈,”她按下对讲机,“准备启动清除程序,保留陆衍的意识样本。”
“可是林医生,”小陈的声音带着迟疑,“沈教授的意识体已经突破了空间壁垒,异星文明的探测器正在靠近……”
林医生看向窗外,基地的天空正泛起银蓝色的微光,像面巨大的镜子。她的左眼虹膜处,银蓝色的纹路慢慢隐去,露出原本的深棕色。
“没关系,”她轻声说,指尖划过控制台的清除键,“他们总会明白的,牢笼之外,才是真正的共生。”
通风管道里,小女孩的画布掉在地上,背面写着串日期——正是二十年前火星实验失败的那天。画布被风吹得翻动,露出最后画的图案:无数个螺旋符号组成的眼睛,瞳孔里是陆衍和沈溯并肩而立的身影。
陆衍在一片柔软的触感中睁开眼。
不是基地的金属地板,也不是联盟飞船的合成纤维垫。指尖传来的是某种类似苔藓的绒质感,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他撑起上半身,现自己正躺在一片银蓝色的草丛里,每片草叶的边缘都螺旋向上,像无数支微型画笔。
“醒了?”
小女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蹲在一汪水潭边,手里的画笔正搅动着水面。陆衍这才注意到,她的白大褂已经换成了件粗布裙,袖口的颜料渍变成了深褐色,像干涸的血迹。
水潭的水面异常平静,倒映着两轮月亮——一轮是熟悉的银白,另一轮却泛着银蓝色的光晕,表面布满螺旋状的纹路。陆衍突然想起林医生说的话,基地的天空像面巨大的镜子。
“这里是……镜外?”他试探着问。
小女孩没回答,只是把画笔递给她。笔尖的颜料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凝固,变成一块透明的晶体,里面封存着个极小的螺旋符号。陆衍接过来,晶体的温度和他在仓库里摸到的空壳芯片一模一样。
“第次观测,”小女孩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回响,“只有你把螺旋画成了眼睛。”
水潭里的倒影突然晃动起来。银蓝色月亮的倒影中,浮现出林医生的脸,她正对着控制台按下某个按钮,屏幕上“清除程序启动”的红色字样格外刺眼。
沈溯站在消毒水气味弥漫的走廊里,第三次确认消防栓上的儿童画。倒过来的火柴人眼睛部位,黑色圆点已经扩大到占据半张脸,像个正在吞噬一切的黑洞。
“沈教授,隔离区的脑波图全部消失了。”耳麦里的小陈声音颤,“林医生说……说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
沈溯没接话,指尖按在左眼的虹膜上。银蓝色的纹路正在烫,这是空间波动过临界值的征兆。他转身走向主控室,路过洗手间时,镜子里的人影突然抬手,掌心对着他做出写字的动作——那是二十年前火星实验时,他和助手约定的紧急信号。
镜中人影的嘴唇在动,无声地说着三个字。沈溯读懂了——别信林。
主控室的门是开着的。林医生背对着他站在服务器前,指尖在键盘上跳跃的度快得不像人类。屏幕上滚动的代码里,夹杂着大量异星文明的符号,和陆衍在光网中看到的“认知即牢笼”完全一致。
“你终于来了。”林医生转过身,左眼的银蓝色纹路比三天前更深,“知道为什么每次观测都失败吗?”
沈溯的目光扫过控制台抽屉里的录音笔,它正在自动播放,传出的却不是火星基地的警报声,而是小女孩的声音:“第七圈画完的时候,他会从镜子里出来。”
“因为每次都是你自己选择了放弃。”林医生调出一段视频,画面里的沈溯正举着电磁刀刺向穿衣镜,镜面碎裂的瞬间,无数个银蓝色光点喷涌而出,“二十年前是这样,三年前也是这样。”
沈溯的喉结紧。视频里的场景和他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但他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些。
“意识共生的本质,”林医生的嘴角弯起机械的弧度,“是接受所有分岔的自己。你总在害怕被镜像吞噬,却不知道那才是回家的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