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一年,念云大学毕业,分到了武汉,在一个区群众艺术馆工作。那里就是他父母的故乡。
礼红是一九六四年复员的,因是抗战干部,行政级别较高,便担任一家大医院的院长。
丙夏曾想调到礼红身边工作,礼红说:“还是免了吧,夫妻同在一个单位工作不好,你犯了错误,我怎么批评你呀?”
丙夏一听有道理,只好作罢。
丙夏和礼红被批斗后,念云也受到牵连,好在群众组织并不知道他就是国民党军官范云轩的儿子,否则,他的日子将更难熬……
“呜——”列车在长鸣声中抵达沈阳,礼红的回忆也被打断。
那时的火车速度很慢,宛如牛车,不晚点倒不正常了。
礼红回到家中时,已是次日黎明时分。
丙夏并没有睡,他有预感,爱妻今夜一定会回来,他在等待礼红。
礼红一进屋,他便立刻给礼红烧热水洗澡。
并将一封信交给妻子:“念云来的,这孩子几懂事沙!”
丙夏能说话,但耳朵听不见,他一急,又说起了家乡方言。
礼红接过信,念云在信中让他们保重身体,不要绝望,相信人民,相信党,党和人民肯定会还给他们一个公平,前方肯定会有曙光……
看着儿子的信,礼红泪眼模糊了。
儿子说得对,前方肯定会有曙光的!
天不会塌下来。
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在武穴的日子,想起老辉被鬼子抓走后,是年少的丙夏撑起了一个家。
礼红心头不禁一热,现在,她也要撑起一个家!
尽管她的肩膀很柔弱。
从此,礼红迷上了针灸。
家中的书都已在造反派抄家时抄光了,连医书也未能幸免。
礼红就只能拿着小小银针,在没有任何参考书的情况下,自己琢磨了。
据她的看法,丙夏的耳朵应属于暴聋,是受到了外力打击,加上风火上扰所致。
礼红为丙夏把过脉,知道他的心火很旺。
丙夏发觉礼红近些时日举动有些反常,以往晚饭后,礼红都要陪伴他散步。
可自打她从大连回来,两口子就不再一起溜达了。
礼红饭后会劝丙夏独自出去走走,她则声称自己要留在家中干些活。
丙夏说:“那我在家帮你干活吧。”
礼红便在纸条上写道:“你留在家中会很碍事的。”
丙夏已养成了饭后百步的习惯,只好独自出去散步。
一次,丙夏散步回来,刚进家门,就见礼红慌慌张张地收起几根银针,且面红耳赤,额头还浸满汗水。
丙夏心中不觉狐疑:她在干什么?
可是,他相信礼红绝不会干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可她到底有什么事要隐瞒呢?
于是,丙夏想探个明白。
这天晚饭后,他一如往日,穿戴利索,声称要出去散步。
丙夏看到,礼红脸上露出一丝喜悦,似乎就盼着他赶紧离开呢,真是难以琢磨。
丙夏在出门之前,趁妻子没注意,将窗帘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屋外,天空有些阴沉,风也不小,一副春雨欲来的架势。
丙夏并没有去散步,而是悄然来到楼院后面,扒着自家屋窗,透过窗帘缝隙,向屋里窥望。
他这一生中,不知窥望过礼红多少次了。
小时候,在腰山和武穴窥望过她,窥到的是她美丽的肉体被别人践踏和蹂躏。
今日,他又能窥到什么呢?
他窥到,礼红从小铁盒里取出银针,用酒精棉球小心地消了毒,接着便将银针扎向自己的穴道……
丙夏惊出一身冷汗,险些叫出声来,难道礼红生了什么病?
趁他不在屋时自行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