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然我也不会救你。”司徒征轻描淡写道。
纪襄低头,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她颇有兴致地掀开一侧车帘,往外看去,却有些惊讶。
这和她年前看到的司阳街景,大不相同。
她原先看到的十分热闹,活脱脱就是太平繁华盛世。而这里说不上贫瘠,但房屋低矮,来往行人皆是神色匆匆,区别真的很大。
纪襄看了一会儿,放下帘子,和司徒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又过了一刻,秦府到了。
秦公曾为官多年,有些家底。宅院不大不小,亭台楼阁错落其中,奴仆领着他们二人一路到了庭院中。
池上的水榭里,有一老者静坐其中,见他们来了,只是微微点头。
二人依礼拜见,坐在秦绰的对面。
他年逾古稀,脸上皱纹极深,如一旁的老树皮。大约是眉毛常年皱着,给人一种愁苦且严厉的感觉。他看向方摘下帷帽的纪襄,开口感谢她帮了孙女从仪。
纪襄微赧,连声道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秦绰颔首,让奴仆带着纪襄去不远处的亭子坐着。
她有些吃惊,但还是跟着过去了。
没一会儿,秦从仪便来了,陪她说话。她们听不见水榭中的对话,但可以看到水榭中二人的对话,都十分严肃。
秦从仪知道纪襄大约没心思和她说话,虽然疑惑她怎么会提出这种请求,但还是没有问,寒暄过后也没有再开口闲聊。
倒是纪襄看了一会儿,确认听不清楚后,开始和友人说话。
那厢,司徒征和秦绰已经谈了几句。
秦绰虽已经隐居多年,含饴弄孙,享着天伦之乐,但对朝堂之事依旧敏
锐洞察。谈了片刻,他有些难以置信眼前这个人还未及冠,当真后生可畏。
他问:“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何需我再出手襄助?”
“殿下不为自己,是想请您辅佐,继续您先前未完的事。”
秦绰笑道:“我怎知燕崇登基后,不会和他皇父一般?”
他言语大胆,司徒征面色不改,思忖片刻道:“殿下懂得克制自身欲求,这是做人君最大的优势。”
话音落地,水榭中陷入了一阵沉默。
“有你在侧,太子并不需要我。”
司徒征平静道:“秦公可知陛下曾命我在江南清修五年?我领命而去,却并未日日待在寺庙里。在庙中做好布置后,我常出门,走遍了江南一带。江南虽富庶,却也有大批百姓失其天地,卖其儿女。土地大肆兼并乱象,又怎会只在江南?长此以往,必将有战乱。”
“我观其户册,暂且不论官员懒政问题,几十年不重新造册。单说如今的土地制度,适用于我朝初立国时,却早已不适用于当今。殿下和我的想法是重新制定土地制度,重新分田地,轻徭薄赋,休养生息。”
“殿下尚且年轻,且常居庙堂,不及您有多年治理地方经验。是以此事,殿下十分需要您出手相助,或是指点一二朝中有谁可用。”
秦绰听完,又陷入了一阵深深的沉默。
他问道:“那你呢,你可有何想法?”
“我有初步设想,还请秦公不吝赐教。”司徒征冷峻的眉眼低垂,拿出提前备好的策论。
秦绰没有立即打开,而是淡淡道:“如今可不是太子当政。”
司徒征浅笑一声,道:“此事不用秦公操心,既然请您襄助,其余阻力殿下会解决好。”
秦绰定定地看着司徒征平静的脸,他说这话时竟然如此冷静!秦绰苍老的心飞快跳了起来,这句话简直像是在暗示会大逆不道,逼宫夺位了。
但仔细一想,能解决“阻力”的方法亦是有很多。
他低头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不断提出问题,逼着司徒征不得思索,立即回答。
许久,他看得出司徒征是做了缜密准备,也真心想要为百姓做些实事。
而他所代表的,是同样年轻的储君。
他沉吟片刻,答应了他们所求。他不会在皇帝还在位时回到京城,但会帮助他们完善新的土地制度。
司徒征颔首,起身躬身致谢。
秦绰微笑道:“我会见你,是因为纪姑娘曾经帮过我那嘴笨胆小的孙女。但也是因为你,你若不断给我送礼送金,或是找些歪门邪道来烦我。那即使是我的救命恩人来请我见你,我也不会见你的。”
他感叹道:“到底是年轻人啊。”
最后他也起身,拍了拍司徒征的肩膀。
纪襄看见二人都站了起来,像是已经谈好了。而看他们的神色,应该是已经谈妥了。
她微笑起来,秦从仪也笑道:“我从没见过祖父能和人谈这么久。”
她压不过心中好奇,问道:“阿襄,这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一个世兄。”纪襄道,“还请你替我保守秘密,不要告知旁人。”
秦从仪点点头,纪襄曾经救过她一回,她一直记得她的恩情,才不会将她的事乱说。何况这事又关系到她的祖父。
有奴仆过来引路,纪襄走到水榭中,对着秦绰再次行礼,就和司徒征一起告辞了。
出了秦府后,司徒征问:“在附近走走?”
纪襄戴好帷帽,点头应好。这里的巷子不少人,二人中间相隔一臂,并不敢像在京城时偷偷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