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让刘翠玉知道她有多少收入。
从前她当然没这种对人防备的心思。但经过二公主的事后,纪襄对谁都都不敢完全信任。何况,刘姨虽然对她很好,没有开口劝过她什么,但纪襄看得出来,她是觉得自己应该回去的。
不是赶她,而是觉得跟着司徒征这样的人回到京城相夫教子很不错。
冬日风紧,纪襄将手缩在衣袖中。走了几十步后,突然想起一桩事。
从司徒征找到她之后,她还没有去过镇上。她走出万家庄的地界时,不会有司徒征的人拦她吧?
她立即想到了那夜守在刘家家门口的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
若是如此,她一定要回去找司徒征拼命。纪襄想到此,脸色冷淡,原本想到有入账的愉悦心情也沉了下来。
纪襄抿抿唇,加快了脚步。万家庄的标志是一棵已经空洞的百年老樟树,她走到树下见没人,往四周看了几眼,继续向前走。
她已经很习惯走几里路到镇上了,不疾不徐地走着。书坊她是熟门熟路的,今日招呼的伙计却是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您是常姑娘?”
纪襄颔首。
伙计恍恍惚惚,引着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见纪襄蹙眉,才收回目光。
掌柜见了纪襄也是一惊,疑惑道:“您是常芳姑娘?”
纪襄一怔,才想起今日没有画粗眉毛和黑痣。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她解释了几句,就开始和掌柜谈价格。
掌柜给纪襄的价格翻了倍,又反复说了几句日后纪襄想卖文稿,一定要记得他,别去其他家。见纪襄失笑,他解释道:“姑娘,您是不知道,京城里都来人打听过作者是谁,还有同行蹲在我家门口想看究竟是谁,想把您抢过去嘞!”
“还有,最近牧玉书——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是京城出了名的文人。不少人怀疑他就是雪窗主人,他公开声明了自己不是,还贬低了一番。不想他这话反而将您名气更加捧起来了,还有几个文人赞扬您写的传奇故事情真意切,丝毫不艳俗呢。”
掌柜兴高采烈道。
俗话说文人相轻,牧玉书这人纪襄是知道的,她一向觉得他沽名钓誉只知讨好权贵。
别人说她写的丝毫不艳俗,那牧玉书自然就是说她写的艳俗了。纪襄莞尔一笑,完全不在乎他怎么批评贬低。
掌柜又交代了几句,纪襄直言道:“下回恐怕要年后了。”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掌柜脸色黯然,但现在的他哪里敢像初次见面时那样轻视她?立即脸上重新堆满了笑,殷勤地祝她新岁安好,又拿出一套备好的笔墨纸砚送给她。
纪襄略微惊讶,掌柜连忙道:“姑娘切莫推辞。”
她猜是掌柜拉拢她只给他供稿的心意,笑着收下了。
掌柜亲自一丝不苟地包好,递给了纪襄。她接过,出了书坊的大门。天气冷了,在街上走的百姓比之前少了许多。
她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
纪襄被人跟踪过几回,疑心她又是被人跟上了。
但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只有一对抱着婴儿的夫妻。男的形容有些说不出的怪,让人一看就觉得不舒服。女的则是丰满壮硕,抱着个蓝布包裹着的婴儿。
她还有些物事要买,走到了更繁华的地方。走到一家茶楼前,突然听到后面一阵哭声,纪襄回头,那抱着孩子的妇人大哭道:“天底下怎么有这种人!小姑娘,你看着也人模人样的,怎么还偷我们贫苦人家的银钱?”
纪襄一惊,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那男人立刻指着她道:“你快交出来,不然我们就去报官!”
这般动静,不少人都停步围观,连茶楼里的人都出来了几个。
“发生了何事?”
“好像是这姑娘偷了这对夫妻的银钱。”
“这么漂亮,会偷钱?”
见围观的人多了,妇人哭喊道:“姑娘,求求你还给我们吧,我家孩子病得厉害,这是他的救命钱啊!”
路人指指点点的声音大了起来。
纪襄很确信自己身上没有多出一个钱袋。
她在外时日久了,听刘翠玉听过不少事情,自己也见了不少。只觉得他们打的主意很明显。
无非是觉得自己年轻女子孤身一人,身边没个亲友陪伴。而年轻女子通常要脸,受不住被路人指点,又绝对不会愿意被拉到官衙。
换做个性子软弱的,譬如她从前,指不定真给了银钱息事宁人,立即走人省得被人盯着。
纪襄即使明白其中道理,但看着周围挤挤挨挨的人群都看着她,她还是很不自在。那伸出来指点的手,和或是疑惑或是不屑的语气,和她过往噩梦里的唾骂短暂重合了一瞬。
这些人议论的声音根本没有想着掩饰,纪襄听得一清二楚,抿抿唇大声道:“我没有偷你们银钱。”
但她摸了两下袖口的举动,夫妇俩对望一眼,丰满妇人将熟睡的孩子抱给了丈夫,自己上前一步,动作敏捷地直冲纪襄衣袖,掏出了她的钱袋,大声道:“姑娘哎,这就是我的钱袋!”
周遭愈发热闹了,还有人拍掌叫好。
纪襄险些被她撞倒在地,正稳住身姿时,见司徒征突然出现,拨开拥挤的人群大步走来,瞬时从妇人手里抢回纪襄的钱袋。
他挡在纪襄面前,冷冷道:“讹人银钱,该去见官的是你们。”
男人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偷鸡摸狗的腌攒货多管闲事,这女人分明就是偷了我儿子的治病钱。快些还回来,不然我拉你一起见官!”
司徒征从没有听过这种粗鄙的话,皱眉,将钱袋从身后递给纪襄。
妇人眼睛一转,立刻哭道:“你这王八,光天化日之下抢银钱就算了,怎的还对我动手动脚?”
她当即坐了下来,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