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皇帝面露倦色,看着神情严肃的司徒征,关心道:“你和纪襄如何了?”
司徒征没正面回答道:“今日我还是独自回来的。”
皇帝摇了摇头,道:“才十月底就已经大雪,天气严寒,恐怕来年又有战事。庭州八城有谢侯坐镇,但西北”
他摩挲手指,心情焦虑。司徒征没有出言安慰,思索一会儿淡淡开了口,冷静分析起来。
如此一谈,司徒征出宫时已经是天光微亮。他回到家后小憩了一会儿,就被锣鼓喧天的动静吵醒。侯夫人的四十寿辰,一早就有戏班子排练,厨房会客厅都是脚底抹油般匆匆来来往往。
司徒征在院子里静坐了会儿,每日练剑完毕,去给母亲请安。
他凌晨回家时,房夫人早就睡着了,半真半假抱怨道:“我还当你不回来了。”
“儿子岂敢。”
母子二人说了几句闲话,定远侯的其他儿女,侄子侄女都来了。十来个少年少女给房夫人请安后,又一一给司徒征见礼。
而后都安静了。
虽然司徒征只是他们的大哥,但他为人冷淡,地位超然,和谁都不亲近。纵使辞官,照旧能自由出入宫廷。在司徒府中,不少人把他看作真正的大家长。
这沉默持续了片刻,房夫人让众人都散去,去迎一迎同龄的男女客人。她又挥退了屋里十几个仆妇婢女,顿时安静了下来。
房夫人严肃道:“你预备何时回来?不要和我说你不能决定!”
司徒征道:“我确实决定不了,客人陆续来了,母亲也该出去会客了。”
房夫人静静凝视他片刻,道:“你不肯告诉我们你如今在何处,也不肯说你和永穆之间究竟有何事情。你是真想好了,只会娶她一人?”
“自然。”他毫不犹疑道。
房夫人知道是劝不动儿子的。
年幼时,他还会听他们的话,但随之长大,随着他远超他们的期望长大,他们夫妇二人作为父母也约束不了任何。
那日他回家,轻描淡写地说已经辞去官职了。丈夫气得想动手动人,却不能真下手。命他去跪家庙醒醒脑子,他只是一笑,不以为意。
他们的关系因为他的权势,而隐隐失衡。房夫人叹气,开始劝说司徒征在外一切小心,保重身体。
司徒征颔首:“我扶您出去吧。”
他扶了母亲一段路,因着避讳女眷,没有再送下去,去了亲戚男客处。到了中午,宫里送来太皇太后,皇帝,皇后的赏赐。内官浩浩荡荡,接旨谢恩的人也跪了几排。
房夫人风光无限,听着各位夫人的恭维,嘴上仍是客套自谦。大家都心知肚明,房夫人是沾了儿子的光,听闻他如今隐居在外,众人也不嫌弃,打听起婚事来。
自然,没甚结果。
到了晚膳时分,司徒征向父母亲告辞,率着几个随从回到了万家庄。天色黧黑,北风逼人。他远远瞧见刘家灯已经全黑了。
她一定已经睡了。
司徒征一笑,即使醒着,他也不可能现在过去。他摸了摸握在手里的纸条,回屋。
翌日一早,他便去了刘家。
“我母亲给你的过冬物事。”
纪襄疑惑道:“侯夫人为何要给我?”
“你为她祝寿,她自然高兴了。我母亲对小辈一向大方。”司徒征解释道,“长辈赐,不可辞。”
纪襄看了几眼,是颜色淡雅的几件厚衣裳,披风,汤婆子等物。她心里感叹不愧是母子,司徒征和他母亲的品味倒是一致。
如此一想,她仍是有些怀疑。
司徒征换了话题,道:“我昨日进宫,和陛下商议了一些事,你想听吗?”
纪襄不解道:“你可以告诉我?”
“你不会乱说的。”司徒征笃定道。
她抿抿唇道:“你和陛下能够商议好的事情,何必再多此一举告诉我?”
“不是这么容易能够商议好的。即使有些制度三岁小儿都知道是恶政,但若是立即推翻,也会引发动乱,总要缓缓推行。”他温声解释道。
纪襄点头,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
她没有再说话。
司徒征道:“我先走了,你若是想看记录手稿,可以随时过来。”
纪襄垂眼,应了一声。
天一日比一日冷,司徒征每日都会过来,有时候和她说几句话,有时候静静立在一旁,看着她撰文。
偶尔有能够聊起来的话题,她多说几句之后,都有点懊悔。
又有淡淡的喜悦。
她和刘姨杏儿能处得好,能一起说说笑笑,但并不知心。
司徒征她闭了闭眼,她确实和他有话说,一如从前。
只要他不说从前的事,不说回京的话。
如此平静相处了半个月,这日,司徒征告辞走出房门两步,纪襄突然道:“我去看看吧。”
“去看看你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