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征问安,示意内监呈上他带来的一沓手稿。
皇帝见过,才看了两行,就问:“这不是你写的吧?”
司徒征只是笑。
皇帝之前见过纪襄笔迹,顿时明白过来了。他仔细翻阅了几张,道:“纪姑娘在外,竟然还有心思编写这些?”
说着,皇帝示意一个识字的内监上前,命他通读。
读出来和看起来又是不同的。一读出来,十分流畅,朗朗上口,这字又是从易到难,前后贯通,可谓精妙。
内监读完,皇帝问道:“没了?”
司徒征解释道:“她暂时只写了这些。”
皇帝高兴得面上生光,站起来道:“让纪姑娘继续写。若是她要人帮忙,不管是谁都给朕去听她的吩咐。”
他又道:“真是太好了”
当今虽非乱世,但连着出了两任穷奢极欲靡费天下的君主,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治心就成了一桩大事。如何推动教化,亦是难事。
司徒征一笑,将纪襄在万家庄教四个小女孩读书的事情仔细回禀了一遍。
“好事。”皇帝毫不犹豫道,“有了纪姑娘这本册子,推行教化必然容易不少。”
皇帝想了想,又怀疑道:“是否我们都离启蒙的年纪太远,所以觉得容易诵读?”
他沉吟片刻,命人去将五公主,还有衡王的几个七岁以下的曾孙都传进宫来。
几个年幼的孩童相继而来,皇帝示意司徒征去给他们讲解。
司徒征一怔,让他教小孩?
但皇帝显然是不可能亲自教的。
他没有亲眼见过纪襄教女孩认字的模样,但是听杏儿等人说过几次。
几个孩童都好奇地看着他,司徒征轻咳了一声,慢慢露出一个和蔼笑容。讲了约摸一个时辰,中间或有休息,或有吃点心。司徒征神色认真,讲述简练,皇帝则是一直端坐在旁。
等几个小孩脸上露出疲倦
之色,皇帝喊停,让几人上前来说说这套书和之前学的有没有区别。
皇帝听着叽叽喳喳欢快的童言童语,心内满意。
五公主等人退下后,皇帝道:“你转告纪姑娘,请她继续编写,若需要人手尽管说就是了,等事成,朕一定好好封赏她。”
说着,他传人誊抄几份,送去给秦绰等老臣。
皇帝又下了几道命令,等说完,一看司徒征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你还有何事?”
纪襄昨日早上的态度,司徒征越想越觉得不安。
他看看皇帝,是他最好的朋友,想了想,将昨天二人的对话一一说了,问道:“陛下,我哪句话惹她生气了?”
皇帝吃了一惊,微微瞪大眼睛看着司徒征。他没想到司徒征私底下和纪襄说话竟然是这种风格的,也惊讶于司徒征会告诉他。
毕竟司徒征连纪襄在哪儿都守口如瓶。
这些话听起来都很寻常,皇帝思忖片刻,道:“她可能是担心京城会有人议论她和你的辞官有关。”
“但并没有人议论。”
皇帝缓缓点头。司徒征父亲就身体常年欠妥,加上司徒征之前曾经对外大肆宣扬过受了重伤,所以司徒征说自己需要静养,也无人怀疑。
“还有你对大长公主说的话。”皇帝提醒他。
司徒征蹙眉道:“我当时并无逼迫她的意思。”
他会说这话,一是真心,二是希望大长公主能尽心尽力看顾她,三是将事情都说在自己身上省得别人议论她,哪里想到她会走
司徒征微微叹气,双指敲敲膝盖,自言自语道:“我已都在改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皇帝也没听明白在改什么。但司徒征这般自负的一个人,竟然也有反复琢磨女人心思,认为自己做错的一日。
书房里青烟袅袅,淳厚的龙涎香散着馥郁芳雾。日光从半开的琉璃窗照入,一室明亮。司徒征的神色却是晦暗不明,突然间,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
但这笑意很快就散了。
皇帝没再搭理好友,埋首案牍批阅了几道无关紧要的折子。再次抬头,皇帝发现司徒征竟然还一动不动地坐着,沉吟。
脸上是一种仿佛近乡情怯的神色。
皇帝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开口道:“章序前几日上了一道折子,自请离京去镇守西域。朕想了想,如今西域很不太平,还是让他去庭州吧。着谢侯看顾一二,也省得太皇太后担忧。”
司徒征微微挑眉道:“他可有定亲了?”
这种不屑的语气将皇帝气笑了,他道:“你这语气倒是像纪姑娘的原配在蔑视奸夫小倌戏子之流。”
司徒征道:“有吗?”
他平静道:“他不重要。自然,他对章家,太皇太后还是重要无比,陛下让他去谢侯麾下立功,是大恩典。”
皇帝一笑,摆摆手让他告退。
司徒征出宫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红尘紫陌,城里的人不紧不慢地走着,热热闹闹,一派繁华景象。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定远侯府。
今日进宫一趟,不仅燕崇也认可了纪襄编的书,章序还要去北地了。纵使司徒征并不怎么将章序放在眼里,也觉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