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无言峰跑去,当时他走得急,都没和小花告别,这次回来,他一定要解释清楚始末。
无言峰依旧寂静无声,一点绿意都看不到,可玉蜉子知道,绕过山脚就能看见一棵挺立在山腰的结香树,那棵树开满浅黄色的花朵,将整个无言峰染上富有生机的清香。
他来到山阴之处,头顶的水面被鲤鱼的尾巴甩出股股泡沫。
山上的结香树一大半枝干被雷击中似的,变得焦黑,只余下不到三分之一苟延残喘,生机消散,颓势尽显,已是覆水难收、不可挽回。
一小片花瓣带着焦味落在玉蜉子的额上,他好似听到什么碎裂的声音。
“遭了,完球子了!那和尚疯了!”
记忆深处的怒吼和现实中的声音重叠,玉蜉子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晃动起来。
花沸雪和秦含玉两个尚有法力的联手撑起一片结界,叫此间所有人都躲进去,只是他们的法力也在快速消褪,这片结界逐渐不稳。
安详的假象一朝破碎,此间凡人惶急犹如惊鸟。
萧衔蝉突然想起什么,忙叫小师妹从她的芥子袋中取出梁砚之给她的画中界。
划开一条大口子的画中界勉强能用,海纳百川般,将所有生魂都吸进去,一时间画中的月光被熙熙攘攘、挤挤挨挨的人头填满,人们经历骤变,个个惶恐不安。
祥和的桃源村开始扭曲成诡异的弧线,如镜的水面击打岸边,响起狰狞可怖的声浪。
花沸雪的肉身幻影维持不住,全身变回骷髅架子,他喊道:“你们快躲去画中界!”
但师弟妹们没一个人听他的话,一向温柔的花沸雪难得生气:“听到没有,快进去。”
“不要!”
三人齐齐回答,倒是萧衔蝉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谢无柩,让他坠在人群的尾巴处,被画中界吸进去了。
花沸雪心中焦急,只暗骂自己素来溺爱弟妹,惯得他们连兄长的话都不听。
画轴一卷,回到萧衔蝉手中,本以为所有人应当都在其中,却见幽暗的半空一小片衣袂飘飘,众人抬头看去,郁缠被无形的法力扼住喉咙,已然晕死过去。
这样下去,郁缠必死无疑,萧衔蝉的心凉了半截,她紧盯玉蜉子的动静。
周遭一切都变得动荡,犹如一个滚来滚去的水球,只有玉蜉子和孟泽兰所在的小舟那一片安然无恙,而孟泽兰此时闭眼靠在玉蜉子的肩头,像是睡着了。
此间无声,但如果人身上有预警,那么此刻将会听到震耳欲聋的警笛声。
玉蜉子眼神幽幽,萧衔蝉从中看到审视,化神期修士的凝视几乎化成实质,洪波涌起滔天巨浪,搅得他们站的一小片戏台摇摇欲坠。
悬在半空中的郁缠脸色苍白,命悬一线。
“那什么,你控制一下情绪,再这样下去,小心假发没了。”
萧衔蝉突然出声,打断了玉蜉子的攻击。
玉蜉子是个和尚,和尚是没有头发的,这里是他的梦境,一切变化随他心意,所以才长出发质很好的秀发来,可若他心绪不稳,变幻出的头发也会消失。
听到萧衔蝉如是说,他愣住片刻,脑袋上油黑飘逸、厚实浓密的头发丝似乎也僵住了。
萧衔蝉忙趁着这刹那喘息的空档道:“你老婆是我的粉丝,你要是现在敢伤我和我的同门,等你老婆醒了,绝对没你好果子吃!”
玉蜉子:……
四周动荡如海啸的潮水一下子褪去了,幽静的黑暗渐渐吞噬这片梦境,唯有玉蜉子和孟泽兰坐的小舟是亮的,像一点萤光。
萧衔蝉稍微松了一口气,一直苦苦抵挡梦境动荡的花秦二人也能休息一下,两拨人无言地对望彼此。
良久,玉蜉子率先开口:“你就是那个以俗喻理的文人?她很喜欢你。”
萧衔蝉嘿嘿笑了一下:“好说好说,那什么,你把他也放下来呗。”
她指了指斜上方,郁缠还是被扼住命运的脖子,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