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大着胆子告辞:“夫君身子弱,又久不见风,恕我们不能再作陪。”
言毕,沈鸢挽着苏亦瑾的手,往后退开两三步。
恭送谢清鹤离开。
从始至终,沈鸢都不曾朝谢清鹤再看去一眼。
马车内久久没有回音。
半晌,一声笑从车中传出。
“虞老太医过两日回京,若是得空,倒是可以让他去一趟苏府。”
沈鸢猛地掀起双眼。
马车扬长而去,春风拂过,荡起满地落英。
苏亦瑾扬声:“多谢殿下。”
侧眸瞥见沈鸢魂不守舍立在原地,苏亦瑾笑着解释。
“虞老太医是从前太医院院使,也是许太医的师父,他辞官归隐多年,父亲多次请他出山,他都不曾答应。”
沈鸢随苏亦瑾往回走,心中忐忑不安:“那他这回怎么肯了?”
她不信谢清鹤会无缘无故朝苏亦瑾伸出援手。
苏亦瑾踟蹰:“兴许是殿下开口,只是我们家同太子并无往来。”
苏亦瑾愁眉不展。
他声音越来越低,对上沈鸢忧心忡忡的双眸,又笑着扶沈鸢踩上马车。
“罢了,待我回去问过父亲,你不必烦心。”
那只美人鸢终还是落在沈鸢手中。
画上的美人锦裙缺了一角,也不知落在江中何处。
苏亦瑾遗憾拎在手中瞧:“可惜了。”
沈鸢心神不宁,并未接话。
八宝香车缓慢穿过长街,街上车马簇簇。
苏亦瑾忽的开口:“你很怕太子?”
沈鸢骤然一惊,瞳孔紧缩。
苏亦瑾无奈挽唇:“怕什么。”苏亦瑾不以为意,“寻常人面圣,都会害怕,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沈鸢赧然一笑,她手指攥着纸鸢的一角,慢吞吞道。
“我、我从前并未见过那样的天潢贵胄。”
救下谢清鹤那会,她只当谢清鹤是自己年少时的救命恩人,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哪里会想到他是当朝太子,自然不会对谢清鹤心生惧意。
“天潢贵胄也是人。”苏亦瑾坦然,“不过也无妨,日后避开就好了。”
汴京之大,总不可能那么巧,总能撞见。
……
昨儿夜里下了几滴雨,土润苔青。
青石甬路上积攒着点点雨珠,天色灰蒙蒙,乌云浊雾。
金珐琅九桃小熏炉中点着桂花香,青烟缭绕,沁人心脾。
紫檀书案上堆着满满当当的账本,沈鸢坐在书案后,毛笔在手中握了半日,却迟迟不见她下笔。
松苓端上热茶,抿唇偷笑。
“少夫人这是怎么了,这账本半日也没看完。”
一语落下,忽听苏夫人隔窗笑道。
她抬手命嬷嬷收了伞,款步提裙:“小鸢是在担心亦瑾罢?放心,今日来的是虞老太医,有他在,我也放心多了。”
不单虞老太医在,谢清鹤也在。
这话沈鸢万万不会对苏夫人提起,只是点点头:“嗯。”
苏夫人声音徐徐,有条不紊。
“自打从娘胎起,亦瑾不知看过多少大夫,吃过多少药,总是没有起色。不怕你笑话,他在榻上昏迷不醒那会,我还去过寺里,向菩萨讨要符水。”
苏夫人眼角泛起泪光,她拿丝帕轻轻揩泪。
“这种事他祖母以前也做过,我那会还说她老人家病急乱投医,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只能寄希望给菩萨。”
沈鸢柔声安慰:“母亲快别哭了,都过去了。这回是虞太医亲自登门,亦瑾他定能转危为安。”
她故意岔开话题,“我听亦瑾说,他手上的朱砂漆红手串也是祖母给的?”
苏夫人咽下喉咙中的哽咽,点头:“确实如此。老夫人信佛,家中为亦瑾求来的佛珠手串数不甚数,连我也记不得有多少。”
有的是在寺庙求的,有的是从江湖道士手中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