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松苓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款步提裙,悄声转至朱漆柱子后。
山雀浑身雪白,不过巴掌大小,一双绿豆眼睛小巧圆润,身子圆滚滚,如同冰元子,双翅染上一点棕黑。
目光缓慢下移,落至山雀的尾部。
沈鸢眼中的亮光陡然泯灭:“这只不像。”
团扇拂开柳枝,日影斜动。
山雀惊呼一声,
扑腾着双翅一溜烟飞得无影无踪,柳枝颤动,簌簌落下几片细绿的柳叶子。
泥土松软,一片绿荫中,飘荡着一片轻盈的羽毛。
沈鸢俯身拾起。
松苓先一步拿帕子垫上,递到沈鸢眼前:“这山雀也不知刚从哪里钻出来,身上脏得很,少夫人还是垫着帕子瞧。”
沈鸢眉眼弯弯,嗓子染上笑:“一只山雀罢了,哪里值得你这样仔细。我不过是想拿去问问明妹妹,看她认不认识。”
沈鸢这两日,得了空常往西花园走去。
宫中枯燥无味,她和明宜倒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明宜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昨儿沈鸢听明宜提起林中的一种山雀,说那山雀比果子还轻,身子圆滚滚的一团,尾羽长长,当地人唤它吉祥鸟。
为寻这吉祥鸟,沈鸢几乎将东宫上上下下都逛遍了,好容易见着一只相像的,可惜尾羽只有短短的一截,俨然不是吉祥鸟。
沈鸢脸上难掩失望。
松苓满脸堆笑:“少夫人今日虽寻不到这吉祥鸟,我这里却有一桩喜事想要告诉少夫人。”
她悄声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大姑娘托人送信来了。”
沈鸢欣喜若狂:“……姐姐?东宫戒备森严,姐姐如何寻人送信入宫的?”
松苓摇头晃脑,嘻嘻笑着:“前日厨房的小太监出宫采买,我托他给我带明月楼的婆娑果。”
这是沈鸢出嫁前,沈殊给松苓留的话,若是不便去沈府寻她,可以去明月楼讨要婆娑果,掌柜自会向沈殊通风报信。
信上所言只有寥寥数语,沈鸢双手捧着,看了一遍又一遍。
松苓捂着嘴角,忍俊不禁。
“少夫人怎么看得这样如痴如醉?大姑娘若是知道少夫人对她的信爱不释手,心底肯定乐开了花。”
松苓喜不自胜,“左右还有两日就能出宫了,苏公子如今还病着,定是不能来接少夫人回府,大姑娘却一定会来的。”
松苓替沈鸢收回信,好好收在信封中。
“少夫人不知,大姑娘也给我送了信呢。问我少夫人吃食喜好可还如以前一样,她想在明月楼摆饭,请少夫人过去。”
还有一句话松苓不敢说。
这也算是为沈鸢“接风洗尘”了。
若早知入宫后会牵扯到这些祸端,松苓打死也不会让沈鸢迈入宫里半步,不会让她和谢清鹤见面。
松苓眼中隐约有泪意闪现。
“否极泰来,待少夫人出宫,回到苏府,一切自然而然就好了。”
松苓想得简单,又或是以为谢清鹤对沈鸢不过是临时起意,等过些日子就会将沈鸢忘到脑后。
好在当初只有她随着沈鸢入宫,只要她闭口不提,无人会知晓沈鸢曾借住东宫。
松苓一面说,一面有几分喜极而泣之色,似是已经望见曙光。
“松苓。”
沈鸢忽然开口,她垂首,鬓间的镂空雕花金丝珠钗随着她动作在空中晃了三晃。
她反手握住松苓,“过两日姐姐若来了,我让她带你回沈府,日后你还是留在姐姐身边服侍。”
松苓双足跪地,满目惊恐,嗫嚅着双唇说不出话:“少夫人,是我做错事了吗?少夫人要打要骂都好,千万别把我赶走。”
话落,又往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
沈鸢忙不迭将人扶起,笑着为她抹泪:“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主意。”
她不想连累松苓。
沈鸢抬首望向檐角下悬着的檐铃,苏家也有这样的檐铃,兴许是心境不同,沈鸢不大喜欢宫里的一切,连着檐铃也不喜欢。
“我暂时还不想走。”
轻飘飘的一声如春风在松苓耳边拂过,松苓双眼瞪圆,难以置信:“……什么?”
她急急握住沈鸢,口不择言:“可是殿下不让少夫人出宫的?那我去求大姑娘,不,求苏公子,或是苏夫人苏老爷……”
松苓搜肠刮肚,思忖半日,后知后觉沈鸢身后竟无人可依。
沈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然帮不了什么,苏尚书虽是朝中重臣,可臣子终归只是臣子,怎能和太子相提并论。
松苓心如死灰,绝望落泪:“我们再想想再想想,总不会一点法子也没有的,总不会出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