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鹤笑笑,一只手抬起沈鸢下颌,他眼中半点笑意也无,漆黑瞳仁缀着冷霜。
指腹沁凉,贴着沈鸢双颊。
她眼中再也看不见别的,只能看见谢清鹤立在身前的黑影。
很高,很大。
重重黑影笼罩在沈鸢身上,如影随形。
恐惧和惊慌缓慢在沈鸢眼中扩散,荡起层层涟漪。
谢清鹤忽的收回手,他唇角仍是勾着笑,答非所问。
“还要继续逛吗?”
沈鸢脑子空白,茫然睁着一双眼睛:“什么?”
少顷,她低声道,“不用了,我想回去了。”
茶肆座无虚席,掌柜双手捧着漆木托盘,穿梭在客人中间。
遥遥瞧见沈鸢和谢清鹤离开,还笑着高声扬道。
“客官慢走!有空再过来赏脸!”
沈鸢转首侧眸,驻足回望。
掌柜脸上挂着真挚纯粹的笑,不掺杂半点假惺惺和虚伪,他手脚麻利,又赶着去后厨端梅子饮。
这样的笑容,沈鸢以前也有过。
那会他们还在乡下,家里拮据,沈鸢险些连谢清鹤的药钱都掏不出。
沈鸢却半点焦虑难过也无。
路上瞧见的一簇花,田婶送来的一筐鸡蛋,都足以换来沈鸢的笑颜。
她记不得,自己有多久不曾为那样的小事开怀大笑。
日光渐盛,光影悄声蔓延到沈鸢脚边。
谢清鹤刹住脚步:“怎么?”
沈鸢快步追上:“殿下,我想吃明月楼的樱桃酥。”
谢清鹤眸色一顿。
须臾,他朝车夫扬了扬下巴。
马车改道而行,往明月楼行去。
一整日,沈鸢不是想吃明月楼的樱桃酥,就是想吃城南的栗子糕。
汴京城几乎逛了一遍,唯独没有去过城门口。
满载而归,马车上磊着高高的攒盒。
暮色四合,万鸟归林。
沈鸢踩着落日熔金回到芙蓉别院。
她今日都和谢清鹤待在一处,不曾见到有人和谢清鹤说什么,也不曾听见他吩咐人去办事。
沈鸢心事重重,她有心为明宜拖延时间,却不知自己所做有无用处。
沈鸢心不在焉朝松苓道:“你挑三四样吃食给秦嬷嬷送去,余下的赏给院子的人。”
松苓福身退下。
日落西斜,暮光如薄晕,氤氲在沈鸢脚下。
金黄光影淌落满园。
沈鸢落后半步随在谢清鹤身后。
穿过垂花门,越过虹桥。
别院各处掌灯,鼎焚松檀之香。
空中暗香疏影,烛光曳动在沈鸢锦裙。
廊下系着的紫檀六角宫灯随风飘动,沈鸢顺着宫灯的穗子朝前望。
身影一点点僵滞。
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好似都凝固。
风过竹林,树影参差。
满园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奴仆婆子。
为首的秦嬷嬷身影笔直,一头乌发梳得油光水亮,她身影紧绷,薄唇抿成直线。
满园跪着的人影如同石像,一动也不动。
一阵风吹来,落叶飘散在半空,却无人敢发出半点动静。
众人面无表情,目光空洞盯着前方,好像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