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四人面面相觑,崔武和戚玄相继告退,徒留虞老太医侍立在下首。
他长吁短叹。
“陛下,老夫有一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虞老太医伺候谢清鹤多年,该有的面子还是有的。谢清鹤眉心笼着挥之不散的浊雾。
他一张脸惨白如雪,几乎找不出半点血色。
烛光明黄,映照在谢清鹤漆黑瞳仁中,他咬破舌头,任由血腥在唇齿蔓延。
疼痛暂时唤回谢清鹤的理智,他嗓音冷若冰霜,谢清鹤一针见血。
“虞老太医若是想劝朕,那就不必说了。”
虞老太医扼腕叹息:“此事事关陛下安危,若有朝一日沈贵人知晓……”
“她不会知道的。”谢清鹤淡漠丢下一句,神智岌岌可危。
“虞老太医若无事,还是先退下罢。”
虞老太医长长叹了口气:“老臣告退。”
往外走了两步,虞老太医心有不甘,再次折返。
“蛊虫之痛并非常人所能忍受,五沸散医得了一时,医不了一世,还望陛下慎重。”
他从袖中掏出一物,毕恭毕敬为谢清鹤献上。
一语落下,他再次朝谢清鹤行了一礼,欠身退下。
雕漆婴红博古架上设有一方铜镀金四方花鸟铜钟,钟摆左右摇摆,映落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谢清鹤的目光从钟摆影子移到案上的五沸散,目光渐冷。
里间的沈鸢全身僵硬,遍体麻木。
她跟在郑郎中身边多年,耳濡目染,自然知晓五沸散是作何用处。
五沸散虽能止疼,却也有致幻之用。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虞老太医断没有这样的胆子,敢向谢清鹤送上此物。
沈鸢当即想要上前阻拦。
倏尔听见外间“咚”的一声,像是有东西滚落在地。沈鸢心口一紧,快步转过屏风。
窈窕身影立在屏风后,沈鸢迟迟不肯往前半步。
良久,地上的黑影朝前迈进半步。
谢清鹤半倚在龙椅上,薄唇发白,鬓角冒出点点冷汗。
五沸散滚落在地上,药丸散落满地。
谢清鹤身上的锦袍如在水中捞出一样,湿淋淋的。
指腹滚烫如烈火,烫得沈鸢收回手指。
沈鸢瞳孔遽紧:“谢清鹤,谢清鹤你醒醒……”
五沸散有致幻之用,服用者半个时辰内还会起高热。
沈鸢没想到谢清鹤竟会服用五沸散,一张脸“唰”的一下陷入苍白之态。
她转首想要喊人,一只手忽的被人握住,谢清鹤缓慢睁开眼皮,迷迷糊糊喊了一声:“……沈鸢?”
沈鸢一只手扶在谢清鹤肩上,语无伦次:“你刚刚、刚刚是不是服用了……”
谢清鹤黑眸迷离,冷白眼角泛着薄红,他喉咙沙哑,自言自语。
“怎么不吃五沸散,也会产生幻觉?”
沈鸢双目瞪圆,三千青丝披在肩上,勾勒出一抹纤细缥缈的身影。
谢清鹤垂首敛眸,目光怔怔落在沈鸢脸上,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沈鸢不解:“怎么这样看着我?”
她起身,想要唤人寻虞老太医过来。
谢清鹤不由分说按住沈鸢,拖着她跌坐在自己膝上。
他身子如暖炉炙热,谢清鹤鬓角被冷汗打湿,谢清鹤一手撑着眉心,一手温和抚过沈鸢的眉眼。
“果然是幻觉,不是在做梦。”
谢清鹤嗓音透着无力低哑,落在沈鸢脸上的目光流连忘返。
“在梦里,你定不会为我担忧。”
谢清鹤记不清有多久不曾在沈鸢脸上看到“担忧”二字了。
沈鸢如今忧心的人数不胜数,多如天上星。可那些人之中,不会有谢清鹤。
沈鸢喉咙酸苦,她撇开目光:“在梦里,我是怎样的人?”
沈鸢忽觉好笑,“对你很不好吗?”
谢清鹤枕着迎枕,纤长睫毛在眼睑下方形成黑色的弓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