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前,他又在信封背面潦草写下几个字:
【我只看到了这么多。能不能用,看你们自己。】
那字迹刻意模糊,介于识字人和市井汉之间。
回到客栈,夜色如水。
沈清和再次泡了一盏茶,这次终于点了灯。
黄光落在他脸上,照出极为温和的轮廓。他看起来不像杀手,不像密探,也不像一个曾与死神擦肩过的人。
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愿你能信,也愿你……别太信。”
这一局,他在赌。
赌飞鸢门够贪,赌他们疑心四起,赌自己还能在迷雾之间多活几天。
飞鸢门东都据点,名为“燕楼”,表面是一家低调茶肆,实则地下三层,机关遍布,四周皆有暗哨,门内布光极暗,四壁皆漆成墨黑,唯有一张檀木长案横陈其间,几盏冷烛映得人影微晃。
此时,案前坐着三人。
贾先生,黑衣银边,面如刀刻,眼中透着鹰隼般锐利的神色,以雷霆手段成名,为人行事向来主战。
王先生,灰袍青眉,神色沉静,是门中情报院一系的老资格人物,擅长谋算,性情稳重,被尊为“稳山”。
而坐在一旁略远之处的宋归鸿(沈清和),着素色衣,神情淡然,仿若不在场。他的存在像一盏灭了一半的灯,光影里,有的只是安静。
案上的书筒已拆开,那封“匿名密信”摊在几人眼前。
贾先生先开口,语调平稳,眼神却寒如刀:“陌七……夜巡司这一招下得狠。这人若真在东都,留他一日,我们的筹码就少一分。”
王先生却皱着眉,一手抚案边,缓缓开口:“陌七三年前便已失踪,生死不明。而这封信,没有落款,没有来源,只说‘似有其人’。此等传闻,不该是我们决策的依据。”
贾先生挑眉:“你怕是忘了,当年秦淮用一个‘无名’钓出我们在西凉的三处据点,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连根拔了。现在有‘风’,我们便该起‘浪’。”
“但西凉那次,是你主导的反击。”王先生语气一顿,冷冷看他,“结果如何?我们调动三队人手,半月内折损过半,只为抓一个根本没露面的诱饵。”
贾先生脸色沉了些:“你这是翻旧账?”
“我这是在提醒你,什么叫‘试探’。”王先生指了指那封信,“对方让我们先动,一动就暴露,若寒渊趁机做局,我们该如何?秦淮那人,如今可不是三年前的小官——他有了兵。”
贾先生冷哼:“那你想怎样?继续坐着?盯着密函看?夜巡司、秦淮、寒渊、甚至那个景曜,都在下注,我们却在这儿议来议去——你怕死也罢,但别忘了,飞鸢门已经落后。”
王先生面不改色:“不是怕死,是怕白死。”
这句话,让空气一时间沉了下来。
两人相对而视,一静一动,如风雪山巅。
宋归鸿(沈清和)一直静坐一侧,茶未动,身未语。他的存在仿佛墙角的一盏灯,无声照亮两人争执间的暗影。
直到此刻,他开了口。
“……我见过陌七。”
王先生与贾先生同时望向他。
宋归鸿(沈清和)却只慢慢道:“那是两年前,在北原。当时夜巡司与异族在斗,陌七一人潜入对方军营,三日三夜未出,回来时手中带着异族的副将头颅。此人行踪无定,极难掌握。若他真的在东都,确实不容小觑。”
他抬眼看向两人,语气淡得近乎无情:
“这封信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没有承受它为真的可能。”
贾先生眼中光芒一闪,似是抓到支点:“你是说,即便是谣言,我们也该以真局对待?”
宋归鸿(沈清和)不答,只有一句话:
“若等到夜巡司主动亮出底牌,恐怕……已经来不及。”
王先生沉吟,指节轻叩案面:“你在诱我们动。”
“我在替你们想。”宋归鸿(沈清和)望着他,语气平缓,“若我是夜巡司,我也会想办法让飞鸢门出局——你们还想继续观望,但他们不会等。”
贾先生趁机开口:“王兄,我同意你谨慎,但你也该看见,现在不是谁对谁错,是谁先动,谁活下来。”
“若等我们确认陌七的位置,再筹划布局,密函之争已经分出胜负。”
王先生沉默良久,低声道:“……若真出手,只能动一队,不可全动。”
“可以。”贾先生点头,“影部下属‘掠雾队’,由我亲自调度,不留下痕迹,不暴露身份。”
“事若有异,我要全权撤回。”王先生再加一句。
贾先生冷笑:“你总得给人试一次。”
最终,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