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装着没看见楚薇给他拼命使眼色,跟着太后和母亲就一道走了。
这里楚薇银牙暗咬,只得随碧如一起打道回府。
且说赵羽一路跟着母亲和太后来到御花园,只见这里景色很是一般,并没有像说书的那样充满了各种奇珍异兽和奇花异草,不过几只梅花鹿而已,此时又是冬季,草木凋零,也根本也没什么好看之处,与王府的花园比起来不过是规模大了一些,假山怪石多了一些而已。
不过海兰珠和太后显然不在意什么景色,两人手牵手亲密地靠在一起,两姐妹除了当初跟皇太极争宠有点隔阂,皇太极一死,也就再无别的障碍,两人感情又恢复如初,一边走一边聊的都是过去草原上的旧事,赵羽在后面根本插不进话来,毕竟他自小生长在中原,什么套马、挤马奶、烤全羊听都没听说过,身上虽然是蒙古、满洲的血脉,骨子里跟汉人没啥区别。
他实在闲的无聊,抓耳扰腮的东张西望,太后回头对他道:“怎么样,御花园的景色比王府花园如何?”
赵羽听了,连忙道:“萤火安敢与日月争辉,我们家的那破园子那能和御花园相提并论,今儿我是真开了眼界,侄儿叩谢皇姑母厚恩。”
开玩笑,就算御花园丑的跟茅厕一样不可观瞻,他也不敢说自家园子比御花园好看,这点眼力劲他还是有的。
太后听了果然笑道:“你也是个没见识的人,这也叫开眼界?这御花园相比太液池差了不知多少,改明儿我带你去逛逛,你就知道了。”
赵羽连忙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不如立刻起驾去瞧瞧?”
一边的海兰珠连忙道:“羽儿,不得胡闹,太后招待了我们许久,现在也乏了,你不谢恩还想胡乱折腾,一点见识也没有。”
赵羽却笑道:“母亲这话就错了,我并非胡闹,方才我听你们说起什么烤全羊,心里就痒痒的,也想尝尝那烤全羊的滋味,可惜这紫禁城规矩森严,做这烧烤的确不合适,我心里一琢磨,不如咱们去太液池弄一艘画舫,让御膳房弄来羊肉,就在船上烤了吃,岂不有趣又好玩?”
太后和海兰珠都是久居草原之人,平常被各种规矩束缚住,因此分外想念曾经的自由生活,当即被赵羽说的心动,太后连忙道:“果然有趣,咱们带上双陆棋、围棋,吃饱了还可以下棋作乐,荡舟碧波上,岂不比闷在房间里好多了?”
海兰珠难得见太后兴致如此之高,也就不再阻拦,点头同意。
太后当即下令摆驾太液池,又命御膳房准备烧烤架、全羊肉、佐料等等。
太后还不无遗憾地说道:“咱们科尔沁的烤全羊一般都是用砖砌火炉子里烤,如今是没条件做这种事,只好用铁架子代替火炉,那杀羊也有讲究,先用刀在羊的心窝子里画个小口子,再伸手进去捏断羊的经脉,这样杀的羊肉才好吃,可惜御膳房的人都是当初从山东掠来的人,那里会这些?”
没想到太后还精通厨房之事,一番话说的赵羽也佩服不已,他虽然也生在富贵之家,不过早年行走江湖,有时候在荒郊野地必须自己打猎烤肉,厨艺倒也还可以。
太液池就紧靠紫禁城西边,三人坐着轿子很快就到了,果然见太液池与别处不同,湖水宽阔,烟波浩渺,岸边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修得华美无比,又有湖光十色,假山堆砌,堤围一带,名贵花树种植,四季有花绽放,远衬苍翠西山,层峦叠嶂,碧水澄澈,青山秀丽,有似江南水乡,塞外绿洲。
守园子的内务府太监闻知太后要游湖,匆忙准备了一艘两层楼的超大画舫停靠在岸边,三人登上船后,又有大批太监和宫女也要登上去伺候着,赵羽可不想让这些人破坏了气氛,竭力劝解太后将这些人赶回岸边,太后也不想被这些奴才扰了游兴,于是依言下了旨意。
最后船上只留太后、海兰珠和赵羽三人,连艄公也被赶了下去,赵羽于是代替了艄公的职责,将内力灌注船桨之中,在水底大力一拨,巨大的画舫居然被他一人所操纵,轻轻松松地将船划到了湖中心位置。
抛锚之后,他爬到二层甲板上,只见海兰珠和太后已经换下瑰丽的旗装,穿上了传统的蓝色蒙古袍褂,赵羽见了奇道:“你们换衣服干什么?”
太后兴奋地俏脸通红道:“吃烤全羊当然要穿蒙古袍,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也就没有什么太后、王妃和世子,只有家人而已,你体内虽然留着蒙古人的血,可从小就生长在中原,连烤全羊都没吃过,我和你母亲商量了一下,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蒙古人是怎么过日子的。”
海兰珠却有些触景伤情,含泪道:“那天你得空了,回科尔沁草原去看看,就算是替我回去一趟。”
一番话说的太后也有些伤感,赵羽劝解了一会,二女的情绪又重新高昂起来,准备开始烤肉,赵羽先去搬来烤架,只见这架子挺大的,一端还有个摇柄,让羊肉方便转来转去,等他装好了,海兰珠和太后各提了好几斤黑炭过来,两个女子一边走一边叹息道:“许久没干活,这一下腰都快折了,真是人老不中用啊。”
赵羽连忙过去接过二人手中的东西,冲她们道:“你们不是老了,是养尊处优惯了,凡事都有下人代劳,那里还能跟以前比,老老实实坐着吧,一切包在我身上。”
说着他又去船尾搬来御膳房的一整头羊肉,已经洗净除了内脏,足有三十多斤,费了好半天才把羊肉穿在铁棍上固定好,放在了烤架上来回转着,底下的炭火已经烧得红红的,只一会儿烤肉香味就弥漫整只船,太后和海兰珠也没歇着,将准备好的酱料撒在肉上,香味更加浓郁。
不一会羊肉就被烤的开始发黄,许多油脂一滴一滴掉落,砸的炭火不时爆出许多花火。
太后格外高兴,竟然拉着海兰珠跳起了蒙古特色的顶碗舞,这舞蹈可不简单,舞者的头上顶着好几层彩碗,舞姿却是腾挪旋转,来去如风,然而彩碗却岿然不动,没有丝毫掉落的迹象。
相比汉族舞蹈一味追求身段和优雅,这顶碗舞却节奏明快,动作爽朗,时而作仰身勒马状,时而作俯身策马状,双手挥舞如流水,身体律动似骑马。
赵羽大喜,眼前两个女子,一个是王妃,一个是太后,却在为他表演舞蹈,若是按照汉人的说法,那舞女是极其下贱的营生,一般良家妇女都不敢碰,更不用说太后和王妃的身份如此精贵,不过蒙古习俗倒没这个说法,蒙古女子无论出身高低贵贱都是能歌善舞。
赵羽看的津津有味,随舞击掌而赞。
一曲舞毕,他大声叫好,太后跳的芳汗满额,一边拭汗一边喘息道:“许多年没跳过,感觉四肢百骸都生锈了,动一动就觉得累,不像以前那样灵活。”
海兰珠也道:“是啊,记得我最后一次跳舞就是为了迎接大金的赐婚使者,当时你和姑姑已经嫁给了皇太极,家里就剩下我和哥哥,结果不知为何,皇太极又派人来接我进宫,要不是顾着部落族人的安危,我们两个当时差点就私奔了,一进了皇宫,就再也没机会跳舞了。”
太后听了笑道:“你们两个也是冤孽,明明是亲兄妹,却爱的跟死去活来,皇太极那么宠你,封你为宸妃,给你特地建了个宫殿叫关雎宫,你生下羽儿之后,他就立马册为太子,宫里谁不艳羡嫉妒,连我都眼红,偏偏你却不惜带着羽儿装死逃出盛京,连皇位都不要,难道就只为了和哥哥的情意?”
海兰珠叹息道:“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只想着回到草原,回到哥哥身边,自由自在过无拘无束的日子,哪怕做个平常牧民也是好的,那里想那么多?不过即便这样,我最终还是没能过上牧民的日子,和哥哥在一起没多久,他就当了外藩亲王,我也成了王妃,真是造化弄人。”
两个人说着旧事,赵羽也听的格外认真,说起来母亲也是个痴情女子,可是仿佛为了惩罚她一般,上天让她经历的男人可真是多。
海兰珠又笑道:“你别光顾着说我,你跟多尔衮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心里有没有他?”
太后见赵羽在这里,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事,于是拉着海兰珠来到船舷边上,看着烟波浩淼的湖水道:“为了福临,我能怎么办?孤儿寡母的在深宫里也没个照应,他如今表面上还尊我是皇嫂,暗地里却已经把福临当他的儿子,把我当做了他的大福晋,一有空就进宫来找我,如今福临还小,也没有娶亲,我要不讨好他,他随时都可能废了我们娘俩,若是如此倒也罢了,福临若是长大了可怎么办,别看他现在小,皇帝的脾气却已经有了,眼里容不得那种权臣,每天都在祈祷自己快快长大,好让多尔衮将亲政大权交给他,可多尔衮那里会这么容易将江山拱手相让?将来势必会起冲突,我虽然贵为太后,却只怕难以左右的了这局势,事情到这个地步,我都有点后悔当初让福临当皇帝,这孩子心气太高,只怕会惹出许多麻烦。”
海兰珠连忙道:“皇上是真龙天子,遇事必能逢凶化吉,皇姐又何必担心?哥哥虽然是个没有实权的外藩亲王,可是将来皇姐有什么要用到我们家,我们依然鼎力相助,谁叫我们是一家人呢。”
太后笑道:“这话我爱听,有时候想想满朝文武,人才杰出,可他们都是外人,也就你和哥哥能让我放心。”
正说着,只听赵羽在里面喊道:“羊肉已经好了,快过来吃。”
太后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道:“这孩子,看来还真不会烤羊,明明还要再烤一会才会熟呢。”
海兰珠笑道:“我们在外头说话,撂他一个人在里面烤羊,他心里不自在,所以才乱说。”
说毕两人相视而笑,携手进了房间。
天色渐渐发黑,太液池的岸边,一群太监提着灯笼观望着湖心的画舫,天上飘起小雪来,寒风阵阵吹的众人直哆嗦。
一个太监对另一个人问道:“我说马总管,这么冷的天,今儿个主子怎么会想到去船上游乐?这也就罢了,还不许我们伺候,这风高浪急的,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状况,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马总管愣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主子铁了心不让人伺候,连船都开到湖中心去了,难不成你还敢硬闯不成?想必是厌恶了我们这些奴才,只想和家人多聚聚,这也情有可原,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回岸,也没个回音,我们守在这里迟早得给冻成冰棍,不如留几个人轮流蹲守,咱们还是回房间里暖和暖和。”
众太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正要往附近的阁楼里去,忽然有人过来道:“咱们主子派人正四处找太后呢,原来是在这里,叫我好找。”
众人一看是多尔衮府里的太监王之幸,颇不耐烦,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
马总管对他道:“你回去告诉睿王爷,就说太后正与贵客相会,叫他改日再来吧。”
且说画舫之中,三人围着一大块羊肉,也不拿筷子,直接用匕首切肉而食,一块一块吃的还挺香甜,完全没了平日的优雅端庄,只觉的十分有趣,太后还拿出一个皮囊冲海兰珠摇了一摇笑道:“好妹子,你看我拿了什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