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笨拙的哼唱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他那一直紧绷到颤抖的脊背,似乎极其细微地……放松了那么一点点弧度。紧抿的唇线,也似乎不再绷得那么死紧。虽然依旧没有睁眼,没有开口,但那笼罩着他的、沉重的绝望气息,仿佛被这不成调的童谣,极其艰难地……驱散了一点点。
几天后,烧饼风风火火地冲进病房,带来的不再是后台的趣事,而是一个火药味十足的消息。
“炸了!炸了!后台彻底炸锅了!”烧饼一屁股坐下,椅子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连水都顾不上喝,铜铃眼瞪得溜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一丝凝重,“侯筱楼跟李筱奎,在后台干起来了!”
高筱贝原本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闻言猛地转过头,看向烧饼。那双总是带着疲惫和疏离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清晰的震动和……关切?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还能怎么回事?活儿不对付呗!”烧饼一拍大腿,“就今儿下午对活儿(排练),练那段《学聋哑》。李筱奎那小子,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真不开窍,捧得那叫一个死!该翻的包袱翻不响,该递的话递不上!侯筱楼前面使了多大劲啊,全让他给泄地里了!台上讲究‘三分逗七分捧’,他这捧哏捧得跟堵墙似的,侯筱楼能不火吗?”
烧饼模仿着侯筱楼可能的表情和语气,绘声绘色:“侯筱楼那脸当时就沉下来了!下来就绷着脸说:‘筱奎,你这捧得不对!这句得翻!得翻得脆!你这软绵绵的,观众能乐吗?’你猜李筱奎那小子咋说?”烧饼故意卖关子,看着高筱贝。
高筱贝眉头微蹙,没说话,但眼神里的询问意味更浓了。
“嘿!那小子脖子一梗!”烧饼学着李筱奎的样子,梗着脖子,语气硬邦邦,“‘侯哥,我觉得我捧得没问题!是您逗得包袱太温(不响)!观众不乐,不能全赖捧哏的吧?’”
“嚯!这话一出来,后台当时就静了!”烧饼瞪大眼睛,“侯筱楼那是什么脾气?一点就着的炮仗!当时脸就涨红了!指着李筱奎鼻子:‘你说什么?!我包袱温?!我侯筱楼在台上这么多年,还没人说过我包袱温!你懂不懂活儿?!’”
“李筱奎那小子也是犟种!不服软,顶回去:‘懂不懂活儿不是您说了算!师父也没说您这包袱多响!’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烧饼一拍大腿,“侯筱楼‘嗷’一嗓子就蹿起来了!指着李筱奎鼻子骂:‘你他妈再说一遍?!’李筱奎也不怵,梗着脖子回:‘再说一遍怎么了?!活儿不行还不让人说?!’”
“好家伙!俩人当时就顶上了!眼瞅着就要动手!后台师兄弟赶紧上去拉!拉都拉不开!你推我搡的,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要不是张云雷正好进来,沉着脸吼了一嗓子‘都给我住手!像什么样子!’,这俩今天非在后台演一出全武行不可!”烧饼说得口干舌燥,抓起床头柜上我晾着的半杯水就灌了下去。
高筱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刚才那一丝震动和关切,此刻被浓重的阴霾取代。他放在薄被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那层病中的疲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后台风暴瞬间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角儿的、久违的威严和凝重。
“后来呢?”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后来?还能有啥后来?”烧饼一抹嘴,“张云雷把他俩都叫办公室去了!现在还没出来呢!后台气压低得能冻死人!栾哥出差还没回来,我看这事儿,悬了!”烧饼摇摇头,脸上也难得没了嬉笑,“侯筱楼那脾气,轴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李筱奎也是个硬茬儿!这搭档……我看是彻底掰了!”
烧饼说完,病房里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高筱贝没有再问,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窗外,眼神锐利而复杂,像是在审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那攥着被单的手,指节依旧泛白。他身上那股沉沉的暮气和疏离感,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锋利、更加沉重的东西取代——那是对后台乱象的忧虑,是对搭档侯筱楼的关切,或许……还有一丝被隔绝在外、无法掌控局面的焦灼。
“唉!”烧饼重重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站起身,“行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你也别瞎琢磨了,好好养你的腿!我再去后台瞅瞅,别真出什么幺蛾子!”他拍了拍高筱贝没受伤的右腿,“走了啊!”
烧饼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我和高筱贝。
他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目光沉凝地望着窗外。夕阳的余晖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道紧绷而冷硬的线条。攥着被单的手缓缓松开,却留下几道深深的褶皱。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烧饼带来的后台火药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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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地拿起水壶,给他的杯子续上温水。水流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筱贝哥,”我将水杯轻轻放到他手边的床头柜上,声音放得很轻,“喝点水?”
他没有立刻回应。目光依旧锁在窗外某个看不见的点上,下颌线绷得死紧。过了好几秒,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感,将视线从窗外收回。
那目光,没有落在我身上,也没有落在水杯上。而是落在了……他自己那条被厚重石膏牢牢禁锢、高悬在支架上的左腿上。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深切的无奈,有压抑的焦躁,有对那场后台冲突的忧虑,更有一种……因为身体被禁锢、无法及时回到那熟悉战场、无法掌控局面、无法为搭档分担的……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
那眼神,比复健时的痛苦更让人心惊。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焦躁地踱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领地陷入混乱而无能为力。
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冰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握住了那杯温热的清水。杯壁传递的温度,似乎也无法温暖他此刻冰封的心绪。
他没有喝。只是紧紧地握着杯子,指关节再次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投向那被梧桐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投向那个他此刻无法触及的后台。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他手中那杯水,水面因为他不受控制的微颤,漾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那涟漪,无声地诉说着后台那场看不见的“枪声”,和他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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