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青惊呆了,一半的酬金就有二百?
邵万鹏见她还是迟疑,着急上火道:“你是觉得酬金方面不满意吗?不满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林夏青的话噎在嗓子眼没说出口。她是觉得天降馅饼,就算一条广告只开价二百,都相当于城里中等工人的三四个月工资了,她现在什么经济水平,有什么资格嫌弃这二百块,她全副身家都没这么多呢。
只是她没提前和家里人打过招呼,拍广告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但她可以肯定,如果要接广告,今晚是绝对回不去了。她出发前也没抄小姑姑单位的电话,如果继续在青市耽搁几天,家里人估计会急疯的,她们肯定以为她在外地出了什么事。
小姑姑的性子坚强还能撑着,妈就不一定了,她把自己当做生命的全部,不允许女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现任何一丁点的闪失,如果、万一有了闪失,妈肯定把那错误归咎到她自己身上,是她没照顾好女儿,她该死。
林夏青一想,妈这好不容易出了院,万一一上火,又折腾病了,真是得不偿失。
芹姐看见邵万鹏真掏出来二百大钞,嘴巴都差点儿惊成了o型,暗里捅了捅林夏青的腰,傻丫头,这么多钱,挣呗?你去拍广告的时候捎上姐,有姐给你撑着,你什么都不用怕!这邵万鹏就算真是骗子,姐也能替你给他收拾老实了,你怎么都亏不着。
收到芹姐的小信号,林夏青回过神:“我下午就回县城了,和家里人说好的。”
芹姐露出失望的神情,还是太年轻啊,不知道钱的重要性。
然而事实正相反,林夏青正是因为重活一世,发现了原来有些人有些事情比钱更重要。
人和钱,二选一,她要人。
邵万鹏急如热锅蚂蚁,立马想了个主意道:“这样你看好不好?下午先进棚试一试,就几个镜头,场布是年三十一家人围着桌子吃团圆饭嘛,你只要给其他演员夹夹菜,台词都很短,只有一两声的称呼,整个拍摄过程,顺利的话,没准下午就能搞定。”
下午是不可能搞定的,邵万鹏打算先把人留下来再说。
称心的演员可不好找,一家五口,就剩小孙女的演员没就位了,孙女这个角色相当于整支广告的戏眼儿,重中之重,邵万鹏千挑万选,好不容易相中了人,这回说什么都不能让林夏青跑掉。
林夏青商量说:“你不是也看上了那个绿裙子吗?我知道她是本地人,她也考上复读学校了,你可以再在学校附近转转,没准能碰上她,而且下星期复读学校开学,就算你这几天找不到,那时候也铁定可以找到她。我下午不回县城,又联系不上家里人,她们会着急上火的。”
邵万鹏在心底一合算,下星期,合同期限都到了,黄花菜早凉透了,死亡期限就是这星期了。这星期再交不出广告,公司等着吃官司吧。
邵万鹏心一狠,道:“五百行不行?这个价钱对于完全没有经验的新人演员,已经是天价了!你知道么,咱们中国演员陈冲,那么大的腕儿,在人家外国人的电影里客串,都只有八百人民币的戏酬。”
林夏青当然知道是天价啊,邵万鹏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肯定是前面找演员找的恼火死了,这才酬金水涨船高涨到四百,四百已经给价很狠了,一般人都会答应他的邀请,但林夏青是合同金额四亿都签起来不手抖的商场老手,她这会儿真不是在跟邵万鹏讨价还价进行博弈,而是今天不回去真不成,症结是这个,跟家里人说好今天回去的,她们还要来火车站接人呢,没接到人,她们就会固执地在火车站等上一整宿,或者更疯狂一点,她们会直接买票上青市来寻人。
邵万鹏见林夏青根本不为所动,终于明白她是铁了心要回县城。
该死的破县城,真耽误事儿,邵万鹏气急败坏,都想开辆火车创死那个不懂事的县城。
开火车?对!邵万鹏脑袋金光一闪,终于抓住重点,他急吼吼问道:“你是不是怕联系不上家里人,所以才今天下午一定要回去?”
林夏青点点头,如果她来的时候记得抄下小姑姑办公室的电话,她肯定同意留下拍广告,几百块的外快谁不想挣,连她去杭城进*丝巾的本钱都有了。可是只要一想起家里人联系不上自己,她们会担惊受怕地在火车站里等上一整夜,林夏青就觉得这钱可以随便什么时候再挣,但绝不能让家里人白遭一场罪。
邵万鹏脸上终于退去急躁,缓缓露出笑容说:“这事儿好办,我派个我公司的办事员,买张去你们县城的火车票,去知会你家里人一声。”
林夏青瞪大眼,为邵万鹏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所折服,事情还可以这样操作?他真是一位有孔便钻,无孔就自己打眼儿的诡变商人,思维太活跃了,这种人开公司很难不成功吧?
邵万鹏果真如他所说,回到公司,立马派了个小弟去火车站买票下县城,小弟什么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就拿着林夏青誊写的荷县供电局地址,去找林书蓉和乔春锦报道。
世人都道钱难挣屎难吃,四百块,搁以前连林夏青在西餐厅品杯红酒都不够。
结果在八十年代,林夏青为了挣这四百块,顶着三十来度的高温天气,在体感温度超过四十度的摄影棚里,被几只灼人的摄影大灯时刻炙烤般照着,身上严严实实包裹一件喜庆的洋红色高领羊毛线衣,很符合中式审美地始终维持着脸上喜兴的笑容。
为了钱,她真是给人当孙子呢,一遍遍给人家老演员夹早就馊了的道具饺子,一遍遍对他说:爷爷,您吃菜。
道具电视机不停循环播放去年的第一届春晚,林夏青都快把整场春晚出现过的词儿全给背了下来。
拍广告磨了整两天,林夏青都快在摄影棚热傻了,邵万鹏才点头首肯放她走。
林夏青这辈子没见过对产品要求这么严苛的变态老板,有时候林夏青的一根头发丝没摆对地方,邵万鹏都要亲自盯梢妆发师重新给她打发蜡。
瘟神。
邵万鹏就是摄影棚里的瘟神,把林夏青折磨得一看见他就怵。
等林夏青终于成功杀青,卸完妆从化妆间里走出来,邵万鹏笑的跟朵花儿似的等在门口。
“这是剩下的三百,你在合同上签个字。”
林夏青早就仔细翻过合同,没发现有什么坑,便在上头快速签了字。
邵万鹏恭敬奉上三百大钞,感激道:“小夏,这回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没有你,我这广告肯定不成,怎么说呢,铁定不是我要的那个味儿。”
林夏青从三张毛爷爷里夹起一张塞回邵万鹏的衬衫口袋,眼波流转道:“邵总,咱们狭路相逢,但江湖有道,我不趁人之危哄抬价钱,说好四百就是四百。”
林夏青相信凭邵万鹏做事认真的那股劲头和他那颗灵活变通的脑子,他一定会在青市的商场上有一番成就。
做人做事都留一线,图的是日后好相见。
这临时加价的一百,林夏青不要了。
邵万鹏盯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竟久久地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