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扬狠了手上力道,捏紧她的腰,面色阴晴不定道:“林夏青,你刚刚是不要命了吗?刹车失灵我会自己想办法,要死也是我一个人死,你这样平白无故地把命搭进来,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说完便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生硬凶巴巴,长长叹了口气,很是头疼地长叹道:“幸亏你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林夏青无辜地眨眨眼,无奈地说:“本来这一切完全可以避免的,我一大早就去医院拦你了,谁知道你归心似箭出院那么早,我去医院的时候,护士台的护士说你已经把车开出去十来分钟了。”
小妮子惯会倒打一耙,她不惜命引得他一阵伤心懊恼,现在倒怪罪起他出院太早。罪魁祸首不也是她么?谁叫她昨晚和他道别的时候,一副迫不及待打发他的模样,话都懒得同他多温存几句,回到病房,晋扬是越想越不对味,不免伤心不已辗转难眠。
他甚至都怀疑她说明年会好好报考京城的大学,都是不耐烦糊弄他打发他走。
几乎一夜无眠倒天亮,反正也睡不着,等护士台的护士一上班,晋扬干脆就办理了出院。
他自然不会同她说他这么早出院的背后原因,他不是归心似箭回京城,而是感受不到她的挽留,心灰意冷地选择早点离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叫他觉得自己在一边自作多情,无端惹她烦忧。
“你一大早就去医院找我了?”晋扬避重就轻地问。
林夏青点点头,只好老实交代:“昨晚不是和你在医院门口分了手,后面我不放心,又替你去停车的地方看看。麻子那人你也知道,心眼很小的一个人,有仇必报。我去了停车的地方,远远看见你的车子附近有人打着手电,一颗心悬了起来,果真有人在你的车上动手脚。我跑不赢他们,被他们给困住,好不容易脱了身要去给你通风报信,谁知道一大早你已经把车开走。”
晋扬倒噎一口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昨晚她被人困住一整夜?晋扬一点儿都不敢深想她这一晚都经历了些什么,刚刚定了一点的心再次扑通搏跳。
他沉下脸,目光凌厉地问:“是麻子?”
只要从林夏青嘴里确认是他,晋扬这回定要麻子死无葬身之地。
其实不用问,晋扬也知道这人生地不熟的荷县,除了麻子卢金诚,还会这般歹毒千方百计想要他的命。但只要从林夏青的嘴里说出来是麻子,晋扬发誓,他会不惜动用惯来不屑的手段,让卢金诚有在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苟延残喘活着的机会,他甚至要让卢金诚这卑鄙小人身后的一大家子从此以后只配战战兢兢活着,日日危如蝼蚁。
林夏青知道这次晋扬不会放过卢金诚了,必要他付出惨痛无比的代价。
她在他怀里点点头,但没说自己被卢金诚绑去煤油厂这一茬,指着公路上半壁江山都被撞成废铁的车子残躯道:“那部车就是卢金诚的,被撞成这样不冤枉吧?”
林夏青不知该如何圆自己会开车这个慌,所以干脆就不提了,只是心虚地瞟了瞟晋扬。
晋扬倒挺默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其中细节,而是将她扶稳终于松开她的腰肢,转而去路边拦下一辆过路的解放大卡。
大卡遥遥看见前方有车祸,早就将车速慢了下来。从车上跳下来的男人身子短粗,林夏青抬头看见副驾上还有另外一个更年轻模样的青涩少年,似乎是跟着司机做学徒,年纪应该比自己还小上二三岁。
晋扬和司机用手脚比划了一番,没多久司机就招呼她和晋扬上车。年轻的学徒被赶下副驾给林夏青腾位置,林夏青摆手拒绝,表示自己和晋扬一起去卡车的后槽坐着就好。
车上有司机常备的消毒碘伏,林夏青拿棉球蘸了点碘伏轻轻擦拭晋扬额头上方的伤口,心惊肉跳,幸亏只是看起来吓人血流的多,实际伤口没多大碍,上头也不见残留什么玻璃碎渣。
卡车拉了一整车的绿皮西瓜,太阳把西瓜晒得烫烫的,林夏青坐在西瓜上,屁股都有种被烤熟的感觉,她龇牙咧嘴地和晋扬抱怨:“这西瓜还能吃吗,里头的瓤都被烤糊了吧?”
晋扬难看许久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面色稍霁地看着她说:“逞能大多时候没什么好下场,要不你这会儿下车去车厢里头坐?人家刚刚要给你让座,你非得逞能,你去前面坐着多好,还晒不着太阳。”
是她不想坐副驾吗?那是林夏青觉得自己鸠占鹊巢才作一番推辞,自己都老黄瓜刷绿漆多大岁数了,还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争副驾?
晋扬说不动她,他能拿她的任性有什么办法?他只能无奈地看看她,被她脸上漫无无所谓的笑容气到,然后自我消化般叹叹气。
卡车在国道上疾驰,两人坐在一车的绿皮西瓜上颠簸,晋扬心定下来,才发现林夏青身上、脖子上淀有许多淤痕。不必说,定是昨晚麻子捆她时候干的好事,晋扬盯着她雪色肌肤上青青紫紫的斑驳,从来自诩教养过人不轻易动怒,奈何佳人因他受伤,晋扬心口的怒火不由又一次腾高三丈,暗自捏紧了拳头,这回是真铁了心要下狠手,绝不给麻子留活口。
除了怒火,心中还有一丝丝不可名状的动容,他觉得太不可思议了,除了父母至亲之外,这世上竟还有一个人肯豁出命来救他于水火,林夏青这小女子太不简单,刚从虎口挣脱,就一路狂奔追上他,又当机立断以命相搏迫停他的车,这期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谈何容易,但凡她一个关卡没有闯出来,他现在就可能已经命丧黄泉。
她开车技术精湛不俗,这世道会开车的男人都没几个,她一个小女子何时学会专门技术的?晋扬满腹疑惑,却最终选择了沉默。
缄默有时代表怀疑,有时也代表了无条件的信任。对于刚刚豁出命救自己的林夏青,晋扬的缄默选择了后者。
林夏青浑身垮了一样瘫在凹凸不平的西瓜球上,她一整晚没睡了,眼下精疲力尽,卡车肆意颠簸,像极了一床巨大的摇篮,林夏青眼皮好沉,不管不顾地在这片绿色海洋里眯了过去。
临睡前,她记得她和晋扬说了句:“好累,不想说话,只想睡觉,车子到派出所记得喊我。”
晋扬轻柔嗯了一声,脱下衬衫上衣,罩在她的头顶替她挡太阳。
一阵阴凉袭来,林夏青安心地昏沉入睡。
然而等林夏青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居然已经黑了,睁开眼之后,盯着目之所及皆是白色的熟悉病房,她愣了好久。
看来一场车祸令她的精神创伤不小,她愣愣发了好一会呆,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了荷县人民医院。
好神奇,居然还是她和晋扬之前呆过的那间病房,她都有些不确定那个凶险的绑架之夜和那场撞击惨烈的车祸到底发没发生过,还是她只是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里她是一位飞车女侠,命也不要地在公路上驱车狂奔,上演一部速度与激情并存的好莱坞大片。
妈和小姑姑坐在一旁的床架子上,看见她睁眼醒了,纷纷向她围拢过来,满脸担忧地道:“晋扬说你们发生了车祸,你昏迷了好久,怎么叫都不醒,吓死我们了。”
林夏青揉揉惺忪的睡眼,一副睡饱后万事皆足的圆润钝相,解释道:“我是睡着了,不是昏迷。”神经太过紧张而已,过去一夜跌宕起伏,救完人彻底放松下来,就是雷公在她耳边降十个八个天雷,她都不会醒的。过去她就是这样,干起工作来要么不要命,要么事了心定之后人间蒸发般埋头大睡它个一天一夜。
林夏青注意到晋扬不在病房里,问道:“晋扬伤的重么?”
她没有受伤,但晋扬是见了血的,眼下他不在病房,林夏青不禁脑补难道他是不是查出来什么严重的内伤,转去高危病房了?
乔春锦道:“晋扬已经回京城去了。”
林夏青听了心里不免少许落寞,他这就走了?她只记得她在一堆凹凸不平的西瓜上阖眼呼呼大睡之前,迷迷糊糊地看见他脱下上衣,罩在她的头顶投射出一片阴凉,他的衬衣被太阳曝晒得散发出阵阵皂香,她窝在那团干冽温暖的皂香之中,没多久便安心入梦。
小姑姑见她面上透出几分失魂落魄,目光悱恻地跟她说:“他是回北京去了,走之前还给你弄了一食盒的馄饨,让你醒了就能吃。你别怪他没等你醒就走了啊,他说他要给你一个交待,才赶着回京城去的。”
林夏青咬着嘴唇,小姑姑那什么表情?一看就是想歪了。晋扬也是,什么交待不交待,也不把话说清楚,那是要把卢金诚这坏蛋给交待了,可不关她什么事。
“你昨晚说你和晋扬去看电影要很晚才回来,结果我和你姑早上起来才发现你昨晚根本没回来过,着急忙慌赶到医院,但晋扬已经出了院。前台护士说早上看见过你,我们心就又定了下来。夏儿,你究竟怎么回事?晋扬说是他载着你在国道上出了事,可护士又说当时你没和晋扬一道走的。”
乔春锦目光布满了担忧,她总怕女儿发生了什么不测。
女儿莫名消失的一夜,身上还出现了好多奇怪的淤痕,这一切都令乔春锦心如刀割一般坐立难安,她是真怕女儿昨晚出了什么事。加之晋扬离去之前的表情分外坚毅,言之凿凿要给女儿一个交待,乔春锦那会儿真是觉得天都塌了,她几乎在心里认定女儿昨夜没回来是遭受了什么歹人的欺负。
林夏青发现小姑姑和妈的脑补功力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强,一个误以为晋扬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一个直接快哭死过去,认为她昨晚受到了什么足以让天塌下来的欺负。
幸亏晋扬机灵,说的是他开车带自己在路上出了车祸,不然这不合理的一堆事情,还真没法三言两语和妈和小姑姑解释清楚。
林夏青编了一串理由:“昨晚电影好看,我们看完一场又紧接着看了下一场,出来的时候很晚了,我跟晋扬约好白天要送他,他说他天一亮就走,我估摸着离天亮也没几个时了,就干脆在医院病房里凑合一宿,反正也没住进来新病人。早上确实是我送的他,至于护士说我们不是一道走的,应该是护士记岔了吧,或者那会儿晋扬单独下楼去开车子,我还在房间里帮他理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