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平康刚生下后,晏淮有意让刘氏抱去养,可刘氏找了许多借口推辞了。而自从晏决明在东宫崭露头角,不知刘氏如何想的,又把晏平康抱走了。
如今刘氏深居简出,几乎只与身边两个孩子相处,与晏决明更是只有一点面子情,晏决明对此自无不可。
这对素有旧怨的继母子,如今在府中倒是相安无事。
晏淮不满他转移话题,语气生硬:
“你说要一年时间,我给你了。”
“你在扬州胡闹这么久,胡家事是你运气好,恰好撞上了圣上的念头,可若是行差踏错,那便是整个晏家与你陪葬!”
他指指桌上的册子。
“而今你也不小了。成家立业,不成家,如何立业?这些女子,样貌、家世皆是挑不出错的,你自己好好看看。这事由不得你再推脱。”
晏决明安静地站在原地,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
“父亲,我晏家先祖以军功立身。而爵位传承至今,在军中却没了声量。儿子每每想起此事,就深感愧疚,心中难安。”
晏淮一愣。
晏家如今在京中虽地位显赫,可比起多年前先祖随太祖打天下,立下赫赫战功之时,已黯淡了许多。
当世良将不多得。晏家爵位世代相传,到最后,家中子弟只余一个军中虚衔罢了。在晏淮少时,晏家虽有世代积累的万贯家财,可在朝中却早已边缘、落寞。
最后,靠着晏淮长袖善舞、处处钻营之道,晏家才重获了当今圣心。如今,晏淮此人更是皇帝身边宠臣、近臣。
可无论再多风光,晏家在行伍之中消失太久,依旧是事实。
晏决明一抬袍子,直直跪下。
“而今边关动荡,正是儿子建功立业、不堕先祖之名的时机,还望父亲成全儿子一腔拳拳孝心!”
晏决明说得慷慨激昂,晏淮却眼睛一眯,面色阴沉地站起身。
“你大可不必与我来这套,到底怎么想的,直说便是。”
他直直望着晏淮,平声道:
“父亲,我要从军。”
第79章东流去
程荀收到胡品之被当众斩首、胡瑞身死狱中的消息时,正在烟波飘渺的钱塘江上。
初冬的江面平静无波,两岸青山的倒影映在水中,间或能听闻凄凉的鹧鸪声。
程荀站在船头,默默收起了晏决明送来的信。
她本以为,收到这个消息,自己心中多少会欣喜、会流泪。可真正看见胡瑞、胡品之在万人的唾骂之中、付出自己应有的代价时,她心中竟然并无多少波澜。
她双手抱臂,深深呼吸。
空气中氤氲着湿寒的水汽,凉意窜进鼻尖,像是穿透了她刚醒来昏沉的大脑。
肩上忽然被人披上厚实的斗篷,她转头一看,是妱儿。
妱儿目带责备,向她比划了两下。
程荀笑着拉开斗篷,拽过妱儿的手,两个人一起紧紧窝在斗篷里。
“你还说我呢,你自己也没穿多厚。”
两人嘻嘻哈哈地在斗篷下打闹着,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姑娘,妱儿姑娘。”
妱儿忙不迭从斗篷下钻出来,脸上红红的。她看了冯平一眼,心知他有事与程荀说,便乖觉地回船舱去了。
程荀拨了拨头发,轻咳一声,看向冯平。
“怎么了?”
冯平面不改色,微微低着头,姿态恭敬。
“姑娘,昨夜虎三爷派人来说,船今日便能抵达杭州城。”
程荀一愣,下意识向大船身后望去,却不见这几日一直徘徊在侧的那艘小船。平阔的江面上,只有脚下这艘孤零零的大船。
“虎三爷回去了?”她诧异问道。
“他们昨夜便在前头渡口离开了。”
“……倒是位雷厉风行的人物。”她喃喃道。
遇到这位传说中的虎三爷,纯属是意外。
程荀与妱儿离开扬州前,也曾犯愁过该去哪儿。最后,是妱儿找出舆图,两人坐在床帐里,让程荀闭着眼睛在上头选。
她闭上眼睛,手指在舆图上摩挲许久,最后在一个地方停住。
睁开眼一看,指尖居然落在了西北,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或许,她与西北就是有些缘分吧。
只可惜,如今西北正起战事,虽说战火并未波及西北全境,可终究还是不太安全。她与妱儿又闭着眼睛选了几次,最后落在了离扬州极近的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