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斯的声音黯淡下来,她现在的感觉有点像幼儿园小班的孩子,做了一堆错事儿,站在墙角罚站,然后跟大人们掰着小手指头承认自己哪哪不好。
“我做事鲁莽,经常愣头愣脑又毛手毛脚,好好的事情被我一掺和大概率就乱七八糟了,可我也不想啊我每次都是奔着好地方去的,谁知道这路上什么地方出了岔子,我就一脚跺进泥坑里了,不仅我自己弄得一身脏,还把别人也溅了满身泥”
“傻乎乎的来,傻乎乎的去,我妈就老说我做事缺心眼儿,对策都还没想好,就先一头扎过去了。”
“盛宁和我这样的女孩谈恋爱,让你挺累心的吧?”
这就像个坦白局,唐斯把自己身上不好的坏毛病坏习惯全都讲给盛宁听。可落在盛宁的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种意思,她不认为这是唐斯的坏毛病,反倒有种真实的感觉。
好的恋人就像一面镜子,在唐斯身上盛宁看见自己未被发现的那部分自我。
“傻点也挺好的。”
“什么?”
“你要不傻,咱们兴许也没有现在了。”
盛宁学着唐斯说话。
“我承认我没遇见过你这样性格的女孩,在某些时候我也承认你让我挺头疼的,你那么热闹,又那么喜欢新鲜,我怕自己太闷,让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兴趣”
盛宁话音顿了下,手指贴在唐斯的眼睛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
“斯斯,我很封闭。”
“那你为什么封闭?”
“”
“是觉得同性这条路太难走吗?两个女人携手一生,老实讲我也还没见过呢。”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这样令人满怀希望的话,总是被用在异性身上,而对同性兴许也有,但大多都是面子工程,大家逢场作戏一番,说说漂亮话,谁也不得罪,至于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恐怕真要说出来就不好听了。
“我觉得现实很残酷,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很残酷,每个人好像都有一套自己的道德法律,动不动就以自己的那套法律来给别人做审判,可他们又不上帝,又有什么权利来审判别人呢?”
“我每次看见那些把自己当上帝的人,都恨不得拿石头砸他们。”
唐斯话说到这儿停住,手碰了碰盛宁——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会觉得两个女人很难吗?”
“你相信就算这世道再难,也还有人愿意相信爱,愿意相信就算是同性,就算没有祝福,也能走下去?”
“斯斯,你想说什么?”
“我信。”唐斯坚定又确认,“我信,就算是同性,就算得不到别人的祝福,只要两个人都有心,就一定能走下去,只是走的形式不同罢了。”
“在一起相守是一种形式,分开彼此思念也是一种形式,就算是死了只要生前的信念还在,那就也不算悲剧。”
唐斯把自己靠在盛宁的怀里,鼻息间呼吸轻吐——
“我知道有些事情说的简单,做起来很难,我也知道社会在进步,可对同性方面却还是处处碰钉子,但我不怕,我反倒觉得这样很好,碰了那些钉子,是会让人疼,但更会让我勇敢,会让我每次一想起来被它扎疼的钻心,就对自己的这份感情更加坚定,它会锤炼我的勇气,铸造我的坚韧,会让我对我自己更加热爱。”
“盛宁每个人都有阴暗面,都有想要自我封闭的时候,但你早晚得打开不是吗?”
“睡吧。”
当彼此愿意分享自己的那些未曾袒露过的另一面,爱情的信号便确认无疑。
而爱,是有瘾的。
——
昨天两个人闹得挺晚,又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以至于今天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
可她们谁都没觉得疲惫,反倒觉得心里一直绷的那根儿弦松了点。
唐斯转过身,手摸着旁边已经空了位置,思索片刻便从床上起身,她没穿自己的睡裙,从衣柜里拿了件盛宁平常只在家里穿的衬衫套上,她比盛宁矮了半个头,那衬衫并不合身,下摆长了小半截儿,遮搭住了她的大腿根儿。
她趿着鞋走出卧室,盛宁正在卫生间洗漱,刚低下头接水冲着脸上的洗面奶,忽然腰间一紧,一个香香软软的身子便贴上了她的背。
“今天不上班吗?”
“请假了。”
“哦。”
唐斯把脸埋在她背上贴了会儿,昨晚的交心局起了作用,让之前吵架惹出的不愉快烟消云散,只是还有点事情,需要她们再来一场交心局。
盛宁洗完脸,转过身,她看着唐斯,小姑娘睡得不错,黑眼圈全没了,巴掌大的小脸又水又润——
“你先洗漱,我去做早餐,有什么事等我们吃完早餐再说。”
“好。”唐斯不急,她也学着盛宁慢慢来。
唐斯一边洗漱,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厨房里传来开火声,目光一怔,就出了神儿。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盛宁的早餐也做好了,简简单单的咖啡三明治,却莫名让人感到心安。
这会儿吃完早餐,两人对面对的坐着,空气里没有昨晚旖旎的气氛,彼此的神色又严肃起来。
该说的话始终要说,总是避免那些看似尖锐的问题,表面上好像可以维持和平,但这不过是粉饰太平的一种假象,缺乏透明度和坦诚的真实与理解,最终只会走向更大的争端,与其被动行进,不如开诚布公。
唐斯想,她们连彼此的劣根性都可以交底,那应该也没有什么再可以避讳的了。
“我们谈谈吧。”唐斯认真道:“我外婆和你奶奶的事,总要说清楚的,不光是为了两个老人,也是为了我们,你也不想这件事一直横亘在我们中间,想不起来的时候你好我好,想起来的时候就变成了根儿刺,谁也不舒服,你说呢?”
盛宁点了点头,认可唐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