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便再出手处置谢昭昭,唯有借刀杀人了。
太后实在太了解这个女儿,她只需要对着赵引璋随意抱怨两句,再给赵引璋一点甜头吃,赵引璋便会愿意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
果然,赵引璋听到太后这样说,面上显露出甜蜜的笑容:“女儿定不会让母后失望。”
翌日傍晚,谢昭昭坐在了妆奁前。
雾面和哑光各自捧着两套衣裙,这是赵晛今早命人送来的参宴礼服,其中有绣工繁复的锦缎宫装,裙裾上用金银双线绣着雍容的牡丹,还有华美名贵的浮光锦罗裙、织金璎珞裙和质地轻柔的鲛纱裙。
她只扫了一眼,挥手叫哑光收了下去,又从柜子里选了身素裙。
谢昭昭换上藕荷色的素绫裙,面上不着脂粉,鬓间除去繁复华贵的首饰,只佩戴了赵晛送她的那支凤衔珠牡丹步摇,连口脂都不点便如此出了门。
哑光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娘娘是不是穿得过于素净了?”
雾面不语,只在眼底翻涌起一丝不安和担忧。
此次长公主的生辰宴办在了后宫的甘露殿中。
谢昭昭步入殿内时,殿中早已坐满了宾客,大臣们各自寒暄,官员夫人和贵女们三五成群谈笑着。
甘露殿内灯火辉煌,烛光摇曳,房梁上悬挂着的五彩璎珞随风轻扬,丝竹之声如潺潺溪流萦绕耳畔。
宫女太监们穿梭其中,好不热闹。
谢昭昭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橙梓身旁。
自古便没有太子妃与良娣同席参宴的例子,这分明是长公主毫不避讳的羞辱,但她并不在意,神情自若地坐在了橙梓左边。
橙梓似乎想跟她说话,张了张嘴,视线环绕了左右一圈,见太后盯梢的人不在身边,这才垂下头,一边抬袖饮酒掩住唇,一边压低嗓音道:“你今日一定要小心。”
谢昭昭看向了她,也学着她的样子以袖掩面:“这半个月你瘦了很多。”
橙梓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声气:“你如今身陷囹圄,怎么还有心思关心我瘦不瘦?”
谢昭昭垂眸笑了笑,放下了酒杯。
周围已有不少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他们纷纷望了过来,眼神不掩鄙夷和轻视。
“你看她鬓间的凤衔珠步摇,啧啧,难不成她还想当皇后不成?”
“也不知道她怎么能当上太子妃,论家境她并非出身高贵,论才学她并非腹笥渊博,恐怕只是以色侍人。”
“前有妲己褒姒,今有谢家阿昭,当真是红颜祸水,殃国殃民!”
“何止是祸水,她根本就是不祥之人!我听说她去祖祠祭祖时险些被毒蛇咬死,若非是她德不配位,祖宗不满意这桩婚事,怎会以此警示?”
“据说太子因此事与她生了嫌隙,已是冷落了她半个月了。”
“还有这种事?!真是叫人开了眼了,我若是她,便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怎么还有脸来此赴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直至赵晛进了甘露殿,那闲言碎语终于止住。
赵晛一眼便看到了宾客中的谢昭昭。
她今日未施粉黛,鬓间斜插着他所赠的凤衔珠牡丹步摇,丝丝碎发垂落在脸颊旁,却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意。
他极少见她这般柔弱的模样,眸色微滞,竟是一时看呆了。
等回过神来,赵晛垂落的眼底掠过一抹沾沾自喜。
谢昭昭一身素裙,鬓上未佩戴其他首饰,仅戴了他送的生辰礼,这岂不是变相在向他示弱吗?
倒也不枉他忍了半个月没去找她。
既然谢昭昭服软,他便没有继续晾着她的必要了,等今日宴会结束,他就去哄一哄她。
赵晛在心中定夺,美滋滋落了座。
不多时,太后与赵引璋缓缓步入殿内。
赵引璋眉目柔静,笑吟吟将视线落在了谢昭昭身上。
她歪着头看了她许久,眼神亲昵,仿佛在看着情人似的。
赵引璋走到了谢昭昭面前,微微俯身,俏皮地伸手点了点她鬓间的步摇:“太子妃,你头上的步摇真好看!原来怀璋从本宫这里讨要了首饰是为了送给你呀,可惜这一支步摇稍有些瑕疵,那凤喙中衔着的珠子有裂纹,总归是有些美中不足。”
说罢,她讶异道:“怀璋可是向本宫要了一套首饰呢!除了这一支有问题,其他的首饰都完美无瑕,你怎么只戴这支残次品,是不喜欢其他首饰吗?”
赵引璋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刚好足够穿透丝竹声,传进在场每位宾客的耳中。
赵晛僵了僵,神色有些尴尬。
他这姑母当真是不靠谱,大庭广众之下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他确实向赵引璋讨要了一套夜郎国进贡的华美首饰,本是准备一整套都送给薛蔓,但恰好其中一支步摇有些瑕疵,他思来想去,刚好谢昭昭过生辰还未送礼,便将这支步摇单拿了出来赠给了她。
其他的首饰,赵晛全都赠给了薛蔓。
他从头到尾没跟谢昭昭提过这件事,只说那步摇是他精心挑选的,如今突然被赵引璋捅破了事实,赵晛面色窘迫,却是忍不住低下了头。
他不敢抬头去看谢昭昭,只怕在她脸上看到失望的神情。
但事实上,赵晛若是抬头看了,便会发现谢昭昭毫无反应,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赵引璋笑吟吟的脸,全神贯注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赵引璋该有四十多岁了,或许是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很是年轻。她的眼睛随了太后,狭长而深邃,此刻眸底闪烁着不明的光芒,如同见到了久违的猎物,隐隐透着痴狂和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