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瞿很容易察觉到谢昭昭对待赵晛和对待法照之前的不同。
便如她所言那般,她根本不喜欢赵晛。
往日是太子妃时她还愿意对赵晛装一装,如今被废除身份后,她再不愿与赵晛多作接触,此次回宫更是对赵晛避之不及。
而对于法照,她虽然在表面上从不会主动提及此人,却将此人默默记挂在了心里,那日从建善寺一别不过短短几日,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见到他了。
最可怕的是,谢昭昭并非是一厢情愿。
法照对她好得过分,从他在建善寺替谢昭昭隐瞒行踪时,便已是超出了男女之间的本分。
更不要提法照乃出家修行之人,竟屡次为她破戒,连撞见她杀人还能目无波澜为她撑伞。
天知道赵瞿在得知他们两人相约今夜亥时见面时,他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杀了法照。
见赵瞿搬出“保护”二字,谢昭昭不由沉默起来。
上次她被橙淮绑架时,橙淮曾说过赵瞿派人保护她,但那些人都被橙淮给杀了。
倘若站在赵瞿的立场来看,她的性命安危与他紧紧相连,又有上次她被橙淮掳走险些丧命之事,他自是该让人守着她,以免她再出什么岔子。
可名为保护,赵瞿却行着监视之举,那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许是被冷风一吹稍作冷静下来,谢昭昭轻叹一声,她不再揪着此事不放,而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陛下,你将法照如何了?”
上次在建善寺赵瞿听风辨位,空手扼住橙淮射来的暗器,那时她便隐约猜到赵瞿或许已经知晓了法照的存在。
毕竟他连一根针飞来都能分毫不差地察觉到,又怎么会听不见法照从寮房离开的脚步声?
可彼时谢昭昭想不通,赵瞿要真是听见了什么动静,他怎会如此轻易便放任法照离开。
如今她恍然意识到,赵瞿是个很擅长忍耐的人。
譬如今日,他明明早已经知道她和法照见面的事情,却能隐忍不发,甚至还让她跟小妹睡在大吉殿,为她创造赴约的机会。
但他也不是一个完全有耐心的人。
不然赵瞿就应该等她和法照见面之后,再突然出现将她“人赃并获”,而非现下这般莫名出现惊吓她。
谢昭昭自是知道赵瞿这个人脾气不好,占有欲又极强,为免他误会,她不等他发火,便在话音落下后连忙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我约法照在此见面,是为了询问任家家主季弟举办的招魂祭,我想知道他招魂供奉的牌位上写了谁的名字。”
“法照前两日去了任家坞参与了招魂祭,我推举建善寺僧人为太后祈福,便是想要见法照一面问清楚此事。”
“原本是准备赶在中午他们僧人休息的时候问询,哪想到中途出了承庆殿的岔子,我怕小妹受惊便先带她离开了此地,想着事后有时间再问询此事。”
“此事事关橙梓身世,我怀疑她并非是橙家血脉,而是那任家家主的季弟之女。近日橙梓病得越来越严重,整日闷闷不乐,似有求死之志,我只想尽快探查清楚此事,急切之下才会将时间约定在今夜。”
“陛下恐怕又要疑惑我为什么舍近求远,不找任羡之却要兜圈子找法照询问此事。因为我不想节外生枝,倘若去问任羡之他必定会疑惑我为何对任家的事情关心,又为何想要知道招魂供奉牌位上的名字是谁。”
谢昭昭从来不是一个喜
欢解释的人,与她亲近的人不需要她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与她疏远的人更不需要,也没必要让她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
而赵瞿却是一个特例。
她没办法将他清清楚楚地归到亲近或是疏远这一类人之中,他总是时时刻刻在两者之间反复横跳。
但尽管谢昭昭解释了许多,赵瞿仍是一言不发垂着眸。
他敏锐地从她的解释中捕捉到了些微妙之感。
譬如她觉得询问任羡之会节外生枝,于是她选择兜兜绕绕将法照从建善寺请进皇宫这件事。
此话的言外之意便是谢昭昭不相信任羡之,但她相信法照。
恐怕不止是不相信任羡之,她也不相信他。
倘若她信任他,她便不会舍近求远去找法照了,大可以直接请他出面了结此事。
两人之间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谢昭昭又忍不住追问了他一遍:“你将法照如何了?”
赵瞿不语,她便转头要走,似是要往承庆殿正殿的方向而去,还未迈出步子,她垂在身侧的手臂倏而被一把攥住。
没等谢昭昭反应过来,他已是抬手叩在了她腰间,身形微动,带着她向上猛地一提。
微凉的晚风捎过耳畔,将他随意披拂在身后的袈裟吹得鼓鼓作响,不过眨眼之间,两人便坐稳在了榕树枝干上。
猝不及防的失重感让谢昭昭心脏跳得极快,她凝着他的脸,忍不住问:“你想干什么?”
赵瞿揽着她的腰,骨节明晰的手指轻抵在她齿间:“嘘。”
“往下看。”
谢昭昭微怔,垂眸循着他所说的方向寻去。
几乎是在赵瞿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那承庆门的方向便涌入了大批的僧人,他们似乎刚从太后灵堂回来,但据她所知,僧人祈福的时间早在戍时就该结束了。
谢昭昭很快便在人群中寻到了法照的身影,见他平安无恙,她不由松下一口气。
看来赵瞿并未伤害法照,只是将僧人念经祈福的时间延长至了亥时,而后趁着这时间差来承庆殿外守株待兔。
如此说来,赵瞿身上的赤色袈裟又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是法照在建善寺寮房中披给她的那一件?
谢昭昭敛住眸光,侧过头看向赵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