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但见了他这一面,她紧紧提了一路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安放了回去。
赵瞿比她先回来立政殿,他若是想找法照麻烦,方才大可以直接去太后灵堂。而且他回来后似乎盥洗更过衣,连常年披散的黑发也端端正正冠了起来,想必是他外出有什么正事要做。
重喜随赵瞿一同离开了,只余下几个小太监守着立政殿。
谢昭昭与他们不相熟,自己在立政殿待了一会,又回了大吉殿,等陪着谢彰彰用过早膳后,便命人将小妹护送回了家。
她一夜未眠,浑身疲惫,本应该好好补上一觉,只是不知为何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困意莫名变作让人心烦意乱的躁郁。
脑子里一会闪过赵瞿冷淡的模样,一会闪过法照空等一场独自离去的背影,如潮水般反复拍打着记忆的礁石。
谢昭昭
双目阖上又睁开,最后猛地坐起身,暗下决心:往后还是不要再见法照好了,总不能为了她自己的私事便害了他。
再说那赵瞿,不管他派人是保护她还是监视她,只要他不伤害她身边在意之人,她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未尝不可。
毕竟换作是她,她亦是会像赵瞿那般好好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只不过她监视的意图在于对方会不会做出不利于她的事情,而赵瞿监视的意图却偏于对她的私欲和占有。
在他们两人羁绊未解开之前,谢昭昭只能由着他去了。
约莫是半下午的时候,任羡之进了宫,他直奔着大吉殿而去,见了面便对谢昭昭道:“叔父请来的牌位上写着“沅沅”二字,他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没人见过他牌位上的夫人。”
“叔父原是个爱财如命的性子,他生来不爱文墨,更不喜刀枪,只整日埋头于生意场上。不过他平日很是谨慎,从不与土人官员或北人官员来往,更是极少踏足京城,只在每月收账时才会来往一趟。”
“后来因账本出了些差错,叔父便在京城住了一段时间,等他再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整日神情恍惚,有段时日还不吃不喝。家里人以为他身上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几次从建善寺请了僧人来念经驱邪。”
“再之后叔父突然跟祖父说自己要娶妻,祖父本是极为欢喜,哪想到叔父竟是从建善寺请来一个死人牌位。”
印象中任羡之从未与人说过这么多话,谢昭昭听得一愣一愣,不由得问:“任太医,是陛下让你来的?”
她问出口后忽然觉得自己在说废话。
倘若不是赵瞿,任羡之怎么会知道她想要知道那牌位上的名字是什么,又特意将他叔父过往告知她?
所以赵瞿是特意跑去找任羡之问话了?
他不是在生她的气,怎么还不忘记挂着此事?难不成是怕她为了橙梓身世,又跑去找法照?
谢昭昭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陛下没有随你一起回来吗?”
任羡之温声道:“再过几日便是六皇子的忌辰,按照往日惯例,陛下该是去白云山别苑探望母妃了,这两日不会回来了。”
听闻赵瞿不回来,她心底莫名浮现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谢昭昭抿了抿唇,待谢过任羡之后,将他送了出去。
虽然赵瞿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谢昭昭还是习惯了睡在立政殿,她用过晚膳便去了立政殿就寝,谁料刚躺在榻上便听见了殿外有声响,困意顿时被警觉取代。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短剑,起身藏于暗处。
殿外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昭昭双眸紧盯殿门,却在门旁瞧见了风尘仆仆归来的赵瞿。
他神情略有疲惫,面色发白,先前出门前端正绾起的头发凌散披落在肩后,玄色狐裘被雨水打湿蔫蔫地贴在身上。
看起来竟是颇有些狼狈之态。
谢昭昭见到他怔了怔,反应过来正要迎上去,却见赵瞿身后走出一个打着伞的纤细身影。
“今日多谢陛下,陛下淋了雨仔细染上风寒。”
那声音十分熟悉。
谢昭昭凝眸望去,果然看到了薛蔓的脸。
第76章七十六个女主她愿意做他的皇后
她原本要迈出去的脚步悬在半空,似是微微僵住。
谢昭昭与薛蔓乃是表亲,但除了薛蔓幼时曾在她家里借住过一段时间之外,她们两人平日甚少来往。
不来往的原因也很简单,谢昭昭看不惯薛蔓。
薛蔓在她和她家人面前总是性格内敛不爱言语的模样,越是如此,她爹娘便越是心疼薛蔓幼年丧父的遭遇。
薛蔓生母是刘珺雁的亲妹妹,刘珺雁自是将薛蔓也当做至亲骨肉般疼爱,即便她家中拮据,刘珺雁却也会在薛蔓生辰时,特意去布铺扯上一段蜀锦布料,按照薛蔓的身量一针一线亲手缝制新衣。
蜀锦是从中原传来的名贵布料,彼时在岭南极为盛行,那王公贵族之家几乎人人身着蜀锦,普通百姓家更是以拥有一件蜀锦布料的衣裳为傲。
一开始薛蔓对刘珺雁送的蜀锦衣裙爱不释手,每日上下私塾都要穿在身上,直到后来外祖母过寿,薛蔓分明是穿着那蜀锦衣裙去了寿宴,待回来时便换了身旁的衣裙,从此往后谢昭昭再没见薛蔓穿过那蜀锦衣裙。
她问过薛蔓一次,薛蔓支支吾吾说衣裙忘在了外祖母家里,可隔天谢昭昭却在自家门外不远的垃圾堆里,发现了被剪子绞得稀烂的蜀锦衣裙。
那是她阿母一针一线缝出的衣裙,谢昭昭气得头昏脑涨,抱着衣裙就去找薛蔓对质,谁料薛蔓一句话不解释,只顾着埋头掉眼泪。
薛蔓硬生生将自己哭晕了过去,谢昭昭似是有理也变成了没理,转头第二日薛蔓生母便一声不吭带着薛蔓离开了她家,刘珺雁还为此特意去探望薛蔓,又带了许多东西赔礼。
谢昭昭后来无意间得知真相,原来是薛蔓穿那蜀锦衣裙去了外祖母家里参加寿宴,却被外祖母的嫡孙女嘲笑了一通,道是这般低廉下等的蜀锦也好意思穿在身上,真是没钱还要硬装。
是了,蜀锦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蜀锦蚕丝纤细均匀、光泽度好,又使用天然珍贵的染料,染色后色彩艳丽纯正,且不易褪色。
中等蜀锦稍逊一筹,蚕丝乃桑蚕所吐,染料色泽的纯正度也不如上等蜀锦。而下等蜀锦则是使用普通蚕丝,染料色彩相对暗淡,更容易褪色。
薛蔓身上的蜀锦衣裙被浆洗过多次,布料稍有些褪色,这才被一眼看出蜀锦布料普通。薛蔓自尊心极强,如此被当众下了面子,回来就将蜀锦衣裙剪碎丢了出去。
她大抵以为刘珺雁故意买下等蜀锦羞辱她,可她却不知那蜀锦布料到底有多昂贵,即便是下等蜀锦亦是普通百姓穿不起的布料,做一身衣裳便足以顶谢昭昭一家人大半年的家用。
若不是薛蔓每次上街都会盯着旁人的蜀锦衣裙看,路过布铺更是挪不开脚步,刘珺雁怎么卖了自己的嫁妆给薛蔓扯蜀锦做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