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可能被赵姬的人发现,但同样,或许也会被她的人找到。
画扇受不了在这处的苦日子了,除了子弦,其他两个人,尤其是顾衍之,被她记恨至深。
“也可。”顾衍之又同意了,而且他起身,缓步走来,放在食桌上一个纸袋,放完便回了内室。
原来昨日也是他放的。
喂猫儿似的。
但里面还是热腾腾的,香气丝丝散出来,画扇没忍住,过去拿了起来,是白胖胖、圆溜溜的饼子。
咬一口,微软带着甜味儿,饼里湿润,米香在弥漫在口里,绵密热乎,味道熟悉却有不同。
这才是她习惯吃的饵饼。
慕凌将被子掀开,左脚艰难地在床榻上挪动了些距离,似乎想要下床。但他双脚还未触及地上的鞋,慕云琛便先一步上前,一脚将他的鞋踹开,两手死死按在他肩上,硬生生将他按回了床上。
“谢谢……”慕凌的指甲刺破皮肤,死死嵌入手心皮肉,血迹斑斑点点,与纸上的她血迹相遇,一如十五年前,他与她的相遇。
“她的尸骨,我让人带回了京都,尚未下葬。我想……她应当想由你亲自带她回家。”
“好……”慕凌紧紧将那本手札抱在怀中,双手颤抖着,涕泗横流,双目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慕大夫,节哀。”
比起千千万万句不足轻重的安慰,如今的慕凌,可能更需要一个人静静。
画扇深吸了一口气,退至门外。房门关上的刹那,房中的男人终于不可遏制地哭出声来,声音撕心裂肺,听者无不动容。
不出半日,县令果然差人来传话,说正好因手下人办事不当,“遗漏”了一批物资。
画扇令人将东西分发下去,却未全部发完,反而划开一部分,在府衙中划出几个房间,供家中炭火不足的人来此取暖。
此后几日间,北风依旧呼啸,漫天白雪之间,柴炭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百姓顶着风雪赶往府衙,乌泱泱的将房间挤满,只为在这冰天雪地间寻一方庇佑之所。
天愈来愈冷,朝廷的下一批物资,却迟迟不曾送达。
眼见着柴火越来越少,不少人将自家篱笆拆下,陈年老木燃烧着散发出最后的热量,却也很快被这隆冬吞没殆尽。
冰天雪地间,大雪肆意纷飞,一层层压向地面,将道路阻隔,彻底将人生还的希望泯灭在风雪中。
满舍灯火耀目,鼓乐回荡殿宇之中。酒衍尚未开席,筵下宾客交头接耳,正在相互寒暄慰问。
殿外响起禀告声:“卫家小姐到——”
众人随即看向门口。但见雨水从屋檐落下,竹青色雨伞被仆从收起,显出一道窈窕娉婷的身影。
少女一身青色长裙,左半边袖摆为雨水打湿,颜色显得越发浓了,仿佛融入身后的远山青翠之中。
她对收伞的宫人道谢,唇角噙一丝浅笑,侧过身来,长发以一根青色的发带束起,柔婉地披散在身后,无太多首饰,却有一种清新灵动之美,便连萦绕在她周身的水汽,都显得格外清濛柔和。
卫家长女容貌倾城,名动楚国,甫一出场便引来了四方目光。
她步伐款款往前走去,经过其父座位并未停下,直到其弟卫凌的位子,方才侧身落座。
卫家内部两方势力对立,饶是外界也略有耳闻。前几日卫侯亲自捉奸亲妹妹与太子奸情一事已传遍离宫上下,众人本以为那卫家长女想必黯然神伤,眼下她倒是云淡风轻,反观卫家一众人面对她时,却是格外局促。
卫昭借着饮酒缓解尴尬,宋氏侧首与女儿低语,那卫瑶更是神色极不自然。
至于太子,面上一惯是含着春风般笑意,见到画扇后神情微微凝住。
自捉奸一事后,太子几度去见画扇,却吃了闭门羹,此事人尽皆知,倒未料到卫家长女竟有如此心性,敢拂太子的面子。
太子从自己座位后绕出,拿着酒樽行至画扇酒案前,似乎是要寒暄问好。
卫凌冷着脸拦下太子的酒,起身挡在自己长姐身前。
太子侧过身,又唤座上少女,画扇只将侧脸对着他,静默不言,并不回应。
场面一时间尤为尴尬。姐弟二人如此僵硬的态度,着实令太子有些下不来台。
太子倒也并未生气,抬起酒樽将酒饮下,面色温柔,叮嘱了姐弟二人几句,便回身往自己座上走去。
满殿灯火明亮中,卫凌压低声音道:“他竟还有脸面来见阿姊?”
画扇垂眸低声道:“太子方才来敬酒,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我不至于直接扫了他的面子,想要外人看到我们关系仍和睦如初。”
卫凌冷笑:“阿姊来京都这么久,他都不了解清楚阿姊的性子。”
画扇摇了摇头。他不是不够了解,而是上位者做惯了,骨子里带着傲慢,觉得下面的人应当百依百顺服从他。
正说着,帘幕后响起一串脚步声,珠帘被掀起,太后在宫人簇拥下走了出来。
殿内人齐齐起身行礼,太后满面笑容令众人坐下。
伴随着编钟之声,宫女捧着托盘鱼贯走入大殿,宣告酒衍正式开席。
宾客们逐一上前去给太后赠礼贺寿。下方舞女脚步翩跹,摆动袅娜的身姿,铃铛随动作摇曳,击打清脆的节拍。殿中气氛热烈。
酒过三巡,上头突然派人传话来,道君上请画扇过去
画扇与卫凌对视一眼,她起身手搭在他肩膀上,示意他安心,跟随侍者走去。
楚王高坐于宝座之上,面色苍白,神色沉郁,纵一身华袍也难掩周身病气,他本就久病缠身,在小儿子去世之后精神越发不好,整个人格外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