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宋馈和唐谕的意料,他们是在医院的重监病房外见到于知父母的。
旧疾复的于建杭气若游丝的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四周很安静,只能听见机器运转的声音。
而对这一切都很熟悉的孙萍,则是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们很早以前就约好了,不论是谁先离开,活着的那个人都要继续寻找女儿。
孙萍的手轻轻覆在丈夫枯槁的手上,眨了眨眼睛,才缓慢地问道:“你们是几天前联系我的小宋和小唐么?”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曾经她也一次次希望过,但到最后,又不得不接受一次次的失败。
“我们去外面说吧。”
孙萍知道丈夫其实听得见的,她不想他抱着巨大的希望结果又换来失望,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会立刻就要了他本就脆弱的生命。
宋馈了然的点了点头。
三个人向外走去,坐在了走廊的长椅上。
一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偶尔也有医护匆忙跑过的脚步。
担架床的金属滚轮压过地面,出一连串轻微的声响。
“你们说有我女儿小知的消息?”
半晌,孙萍才开口问道。
年过花甲的孙萍头都已变白,眼角的碎纹里糅合着哀伤。
她似泣非泣的看过来,有着希望,也有着胆怯,生怕这次还会落空。
宋馈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报告递了过去,吐字清晰地说道:“这里面有你们夫妻二人登记在‘寻家’的dna信息,其中还有一份是从属于于知女士常用之物上面提取出来的dna样本。
“我的同事用了那份样本,与我们的另一个当事人张忠义的dna进行了对比,是确认有血缘关系的,是他的母亲。
“也就是说,他的妈妈,就是你们的女儿。”
孙萍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报告,又跳转目光看向宋馈。
没有痛哭流涕,相反她很冷静。
她也在观察面前的两个年轻人。
但他们的脸上都是平静如水的神色,完全没有以往那些想要骗钱的骗子们那种殷切又狡猾的表情。
片刻后,孙萍伸出手,将信将疑地接将报告接了过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完全将目光落在上面。
她一行字一行字看得仔细,深怕漏下一个,从而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当她看见‘寻家’指定的nda检测机构的名字和公安局司法鉴定中心的公章时,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孙萍的脸上闪现过复杂的神色,兴奋、怀疑、急切糅合在一起,交替出现。
但最后,宋馈看到的却只有一片平静了。
孙萍抬起头来,这一次看过来的目光异常明亮。
她语变得飞快,又因为激动而磕磕绊绊,“小——小知她——她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她慌忙站起来,开始向出口处张望,“她来了么?小知是和你们一起来的么?
“她为什么不一起来?!是不是在怨恨我和她爸爸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没有陪在她身边?”
“……”
她连珠炮似的问出很多,自责和懊悔爬上她的面容,代替了之前的平静。
“我和她爸爸那次本来是答应了要和她去过生日的,她还期待了很久。
“但那次临省突然生了灾区,我们接到通知要去支援——”
她抽噎了一下,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摇着头,“我们——”
她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但不故意的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失去了女儿二十年。
就算女儿怨恨她,不想来见她,也是情理之中的。
宋馈看着面前痛苦不堪的女人,生平第一次产生了犹豫,该不该将于知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给对方。
如果实话告诉给她,他们夫妻两个能够承受这种失而复得,又立刻永远失去的痛苦么?
但如果不将那一切告诉给她,他们夫妻两个人就能放下一切,向前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