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冬日,姜如意却感觉面上明显升起燥意。
尤其是这位裴少尹说话的同时,语气末尾向上扬起来,语调中带了抹颤悠悠的尾音,那双桃花眼似无意的朝她看过来,让人不自觉的心跳加快了几拍。
姜如意勉强自脸上保持住微笑,说一句两位郎君请慢用,然后匆匆转身回了厨房。
裴昭看着姜如意的背影,又看一眼面前那盘琥珀胡桃,微微垂下双目,看向手中的筷子。
却听厨房里传来一阵闷响声,紧接着是阿芍惊讶的声音:“小娘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走着路,怎得撞到架子上了?”
姜如意抬头看一眼那挨着后门结实的大木架子,忿忿的朝上面拍了一下,决定明天就换了它。
阿芍连忙从一旁说道:“小娘子别打,仔细手疼。”
姜如意听着阿芍的话,又看看自己拍红的手,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下垂了下来。
院子里,裴昭听着厨房里面的说话声,夹起一粒琥珀胡桃放入嘴里,感觉那酥脆香甜的滋味自口腔中化开,他轻抬一下眉毛,终于还是低低的笑出声来。
等到两人将这顿饭吃饭,姜如意才重新走了回来,脸上的表情仍然有些不自在。
姜如意低垂着眼帘问道:“两位郎君吃好了?”
裴昭点了点头,伸手将银钱递过来:“多谢姜小娘子款待。”
徐修这会儿吃饱了,心情终于好了不少,他笑眯眯的朝姜如意说道:“今日多亏姜小娘子,让某解了腹中馋虫。”
姜如意朝着徐修笑笑,她将裴昭手里的银钱接过来,掂了掂那沉甸甸的份量,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意。
起码今日这一顿,眼前这两位郎君的银钱给的很足。
姜如意自阿芍手中接过蜜煎匣子和瓷罐子,朝裴昭递过去,说道:“这是裴少尹前些日子让渍的蜜煎,如今已经渍好了,请裴少尹收下。”
裴昭听她这样说,视线朝那小匣子上面看过去,果然是之前自己让管事交给她的那只。除此之外,还另有一只用罐子装的,里面是那糖渍的蜜桔?
裴昭伸手将这两样东西接过来,朝姜如意含笑点点头:“多谢姜小娘子。”
他将那小匣子握入手中,感觉里面沉甸甸的,应该是装了不少。他手指轻蹭了一下小匣子,那圆润的木料蹭在皮肤上,痒酥酥的。
裴昭嘴角朝上翘起来,抬目朝姜如意看去:“姜小娘子,可还有话要对某说?”
姜如意迎上他的视线,轻咬一下嘴唇,终于还是点点头:“是。这山楂脯里虽然加了糖,但总不比之前的那些蜜煎,吃起来恐怕有些酸。想来,未必符合裴少尹的口味。”
姜如意说出这句话之后,又禁不住叹出一口
气来。
裴昭缓缓抬目,神色郑重的看向姜如意:“姜小娘子做的吃食,无论味道如何,某都觉得甘之如饴。”
裴昭低头看一眼手里那小匣子,熟练的用手指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块山楂脯,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等将这块山楂脯吃完,他重新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点点头:“很甜。”
姜如意瞧着这位神色认真、清冷庄重的裴少尹,倒是当真有些无可奈何起来,她匆匆说了句“两位客人请慢走”,然后转身离开。
等裴昭和徐修二人离开食店,徐修看着这一路上沉默的好友,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等叹气过之后,他又拍拍裴昭安慰道:“虽说姜小娘子拒绝了你,但也不算完全拒绝不是?”
“不过话说回来,姜小娘子竟然对你没……”
徐修的话还没说完,见裴昭淡淡的朝自己看过来,连忙咽下去后半句,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实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裴昭听着徐修在一旁的喋喋不休,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自街口停下步子,挥挥手同徐修告别,想到方才姜如意说话时,那副轻垂眼帘的躲闪模样,他想了想,转身上了马车,吩咐侍从往侍郎府驶去。
书房里,裴侍郎正在悠闲的喝茶看书,听见有人通报三郎来了,他有些意外的将书放回桌上,片刻之后,就见裴昭大步走了进来。
裴侍郎看着裴昭脸上的凝重神色,朝管事摆摆手,管事转身离开,顺便替两人将书房的门关上。
就听裴昭问道:“今日冒昧来打扰三叔,是想向三叔,询问一桩旧案。”
裴侍郎让裴昭坐下,听他要问旧案,倒是有些纳闷,他问道:“从谦想问的是什么案子?”
裴昭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数年之前,汴京城里,有一桩山匪烧毁民宅的案子,不知道三叔是否还有印象?”
裴昭说道这里,语气略微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受害人一家姓姜,曾在开封府衙门中任职。”
裴侍郎听他问起数年之前的案子,心里便越发觉得疑惑起来,不过那桩案子他倒是极有印象,于是朝裴昭点了点头说道:“从谦若是想问那桩案子,某倒是还记得。”
他见裴昭正起了神色,想来案件关系重大,于是开口:“从谦既然知道那受害人曾在衙门中任职,想必也知道他身份,是衙门中的录事参军。”
裴昭点点头:“嗯。”
裴侍郎见他知道,再次叹了一口气,说起了当年那桩惨烈的血案。
这桩案子虽然听唐公提起过,但裴昭仍然听的十分仔细,他安静的端坐在椅子中,听三叔详细的将案件始末说完。
等说到最后,裴侍郎又叹出一口气来,抬起头朝裴昭看了过来:“你应该知道,姜录事原本的职责,应该偏属文官,但是他为人仗义,衙门中上上下下都服他,所以那次抓捕山匪的事情,才由他带头前往,却没料到……”
书房里,传来裴侍郎惋惜的说话声,裴昭听着三叔的这番话,心头微微朝下沉了沉。
他又想起不久之前,姜如意朝他说过的话:“这山楂脯里虽然加了糖,但吃起来恐怕有些酸。想来,未必符合裴少尹的口味。”
裴昭收拢起手指,紧紧的握了一下。想起半年前,因着姜小娘子去衙门中报案,所以遭遇山匪报复的事情。她当时已经十分小心了,但仍然因搅进这桩案子里,遭到匪人的报复。
裴昭微阖了一下眼,脑海里又浮现出夏日时候,姜小娘子那消夏纳凉的悠闲模样来。
那桩事情,的确是自己牵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