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出口像一道豁开的、淌血的咽喉。罡风依旧在两侧崖壁间凄厉地来回冲撞、切割,出金铁摩擦的刺耳尖啸。这曾是天堑,如今却成了血灵军的囚笼。头顶之上,那所谓“净世梵音”的声浪,裹挟着某种冰冷彻骨的净化之力,如同无形的重锤,一下下狠狠砸落。每一次音波扫过,骸骨灯塔那幽蓝摇曳的魂火便猛地一暗,如同风中残烛,几欲熄灭。塔身由无数敌人扭曲的尸骸垒砌,缝隙间不断渗出污浊的血水,又被魂火蒸腾成带着腥甜焦糊味的暗红雾气,弥漫在狭窄的谷口,遮蔽了本就晦暗的天光。
血雾浓得化不开,几乎凝滞。涵婓站在最前方,白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泽,枯槁如深秋败草,又被血雾浸染,一缕缕黏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他额前那道幽暗的“罪”字印痕,此刻正剧烈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颅骨深处锥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他强行压制着体内血灵本源因梵音而起的狂暴反噬,强行压制着那几乎要撕裂他每一寸理智的痛楚。帝君兽庞大的身躯在他身侧微微起伏,粗重的喘息喷出灼热的白气,森然的白骨在剥落的鳞甲下若隐若现,那些歪歪扭扭、属于幼年涵婓的刻痕,在昏暗中透着微弱的、带着童稚气息的守护之光,与它此刻狰狞的模样形成残酷的对比。它巨大的金色竖瞳,边缘同样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红,分担着主人承受的诅咒与痛苦。
“冲出去!”涵婓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血瞳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挣扎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深渊般的、吞噬一切的冰冷杀意,那是属于堕神的纯粹意志,为了身后残存的同族,必须碾碎一切阻碍!
他动了。没有惊天动地的咆哮,只有一道快到撕裂血雾的模糊残影。白在身后拉出一道灰败的轨迹。目标直指前方那堵着谷口的、由天穹城修士组成的厚重防线。他们身上亮着各色护体灵光,法器嗡鸣,眼中混合着对“堕神”的恐惧和守卫“净世”的狂热。
杀戮,是此刻唯一的语言。
一个手持巨盾的修士试图阻挡。沉重的玄铁巨盾闪耀着土黄色的厚重光晕,显然加持了强大的防御法阵。涵婓甚至没有改变方向,布满狰狞骨刺的右拳缠绕着幽蓝与暗红交织的魂火,如同陨星般狠狠砸在盾面中心。
“咚——!”
震耳欲聋的爆鸣!仿佛巨钟在耳边炸裂。那厚实的玄铁巨盾,连同上面流转的符文光晕,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持盾的修士双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向折断,骨头刺破皮肉,白森森地戳了出来。他脸上的惊骇还未完全成型,涵婓的拳头已经穿透了碎裂的盾牌,毫无阻碍地印在了他的胸膛上。
噗嗤!
血肉骨骼瞬间被狂暴的力量碾成齑粉。一个巨大的、前后通透的血洞出现在修士胸口。他整个人如同破败的布偶般倒飞出去,撞入后方的人群,引一阵惊恐的骚乱。血雾中,弥漫开浓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涵婓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已如鬼魅般切入混乱的防线。他的动作简洁到了极致,也高效到了极致,更残酷到了极致。每一次闪动,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和血肉被撕裂的闷响。他不需要复杂的招式,血瞳赋予他洞察一切轨迹的能力,堕神的力量碾碎一切防御。拧断脖子,撕开咽喉,洞穿心脏,捏爆头颅…猩红滚烫的血浆不断泼洒在他早已被浸透的白和黑袍上,又迅被蒸腾成新的血雾,融入周围令人窒息的红霾之中。他像一台精准而高效的杀戮机器,在敌阵中犁开一条由血肉和残肢铺就的通道。
玄甲和残余的血灵初代军紧随其后,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汐,狠狠撞上因涵婓撕裂防线而动摇的敌阵。刀光剑影,骨刃撕裂空气,怒吼与濒死的惨嚎混杂在梵音的轰鸣里,将这片狭窄的谷口彻底化作沸腾的血肉磨盘。玄甲手中的骨刀每一次挥斩都带起一蓬血雨,他沉默着,眼中只有前方那个白浴血、不断制造杀戮的身影,如同最忠诚的獒犬,死死护卫着主人的侧翼。
骸骨灯塔顶端的魂火,在涵婓狂暴杀戮的刺激下,陡然爆出刺目的幽蓝光芒,竟短暂地将那压制性的梵音声浪逼退了数丈。光芒穿透浓稠的血雾,在谷口这片修罗场上投下诡异的光影。
就在这幽蓝光芒炽盛到顶点的刹那,异变陡生!
弥漫在涵婓身周,那由无数敌人鲜血蒸腾汇聚的浓重血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搅动,骤然剧烈地翻滚起来。它们不再是无序的弥漫,而是在某种诡异力量的牵引下,飞地朝着涵婓前方汇聚、凝结。
嗤啦——!
如同撕裂布帛的声音,尖锐地刺破了战场的喧嚣。
一面巨大的、完全由粘稠血浆和猩红雾气构成的“镜子”,毫无征兆地在涵婓眼前不足三尺的虚空中浮现!镜面猩红粘腻,边缘还在不断滴落着血珠,散着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阴冷和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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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婓血瞳猛地一缩。这绝非青冥惯常的攻击方式!他本能地感觉到一股比梵音净化更令他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他想侧身避开,想摧毁这诡异的血镜,但身体的惯性,杀戮的本能,以及身后血灵军紧跟着的冲锋之势,让他无法在刹那间完全停下。
镜面中映出的,并非他此刻狰狞浴血的面容,也不是周围混乱厮杀的战场。
那是一个幽闭、冰冷、弥漫着浓郁药水与腐朽气息的阴暗空间。光线微弱,勉强照亮中央一个被浸泡在巨大、浑浊绿色液体中的诡异物体——人蛹。它被层层叠叠、惨白如尸布般的丝状物紧紧包裹着,勾勒出一个扭曲蜷缩的人形轮廓,像一只巨大的、等待破茧的畸形蚕蛹,散着死寂和绝望的气息。
涵婓的目光,瞬间凝固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剧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噬咬住他的灵魂!
“阿恒——!”一个名字,带着破碎的、难以置信的嘶吼,几乎要冲破他染血的喉咙。那是他深埋心底,以为早已失去的至亲!他唯一的弟弟!
就在涵婓心神剧震,动作出现万分之一刹那迟滞的瞬间,他刚刚为了突进,本能挥出的左手骨刃,正狠狠劈向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玄甲的天穹城修士。那修士眼中还残留着对涵婓的恐惧和对玄甲偷袭即将得手的狂喜。
噗嗤!
骨刃精准地切入脖颈,斩断颈骨,一颗头颅带着喷溅的血泉飞上半空。那修士脸上的表情永远定格在惊愕与狂喜交织的诡异瞬间。
几乎在同一毫秒!
“嗤啦——!”
一声更加清晰、更加刺耳、更加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猛地从那面悬浮的血镜深处炸响!声音仿佛直接穿透空间,狠狠凿在涵婓的耳膜和灵魂上!
镜中画面剧烈地抖动、扭曲。
只见那浸泡在浑浊液体中、被惨白丝状物紧紧包裹的人蛹表面,就在涵婓骨刃斩断敌人脖颈的同一瞬,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那裂口狰狞而突兀,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撕扯开!粘稠的、泛着诡异淡绿色荧光的液体,如同脓血般从裂口处汹涌地喷溅出来,溅满了血镜的内部视野。
裂口深处,一片令人心悸的幽暗。然而,就在那幽暗的边缘,在撕裂的、惨白的蛹衣纤维断口处,涵婓看到了!
那是皮肤!
苍白的,毫无血色的,但绝对是人类的皮肤!而且那皮肤的纹理,那隐约透出的骨骼轮廓…涵婓的血液瞬间冻结了!那是一种深入骨髓、无法言喻的熟悉感!无数次揽住那个单薄肩膀时的触感,无数次擦拭那张稚嫩小脸上泪痕时的记忆…碎片般疯狂涌入脑海,与眼前这惨烈景象重叠!
更让他神魂俱裂的是,那裂口边缘露出的皮肤纹理…竟与他自己的手背,在魂火幽光下映照出的皮肤纹理,有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九成以上的相似度!仿佛…仿佛是从他身上剥离下来的一部分!
“不——!”涵婓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绝望嘶吼。他明白了!完全明白了!青冥那阴毒如蛇蝎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刻骨的嘲弄:“我亲爱的弟弟,你的每一次‘拯救’,都在亲手撕碎你最想保护的至亲…这份礼物,喜欢吗?”
是咒!青冥种下的双生恶咒!以血契为引,将他对血灵军的杀戮,直接转化为施加在阿恒身上的酷刑!
杀戮,即是撕碎!
这个认知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大脑,搅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强行收力,硬生生止住了即将劈向下一个目标的骨刃。身体因这猛然的停滞而剧烈震颤,体内狂暴的血灵之力反噬冲撞,喉头一甜,一口滚烫的逆血猛地涌上,又被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行咽了回去。额前“罪”字印痕疯狂闪烁,仿佛要燃烧起来。
“主上!”玄甲惊骇的怒吼在身侧炸响。涵婓这突如其来的停顿,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无异于自杀!
就在涵婓因那血镜中撕裂的景象而心神剧震、动作凝滞的致命瞬间,一道淬着幽绿毒芒的利刃,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精准地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破绽!它放弃了攻击那仿佛凝固在原地的白堕神,转而以更刁钻、更狠毒的角度,狠狠刺向涵婓身侧正与另一名修士缠斗的玄甲!
玄甲的全部心神都系在涵婓身上,他那声示警的怒吼甚至还未完全落下,眼角余光只瞥见那抹致命的幽绿毒芒已近在咫尺!再想回刀格挡或闪避,已然迟了半分!他能做的,只是凭借无数次生死搏杀锻炼出的本能,在千钧一之际,猛地拧转身体,试图避开要害。
“噗嗤!”
利刃入肉的沉闷声响,清晰得令人头皮麻。
那柄淬毒匕,狠狠扎进了玄甲的左胸上方,距离心脏要害仅有毫厘之差!巨大的冲击力带着玄甲壮硕的身躯向后踉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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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玄甲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剧痛和毒素的麻痹感瞬间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