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微弱哭声的主角就趴在客厅中央,一股难闻的腥味儿萦绕其中,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从他怀里的狗身上传来的。
“汪!”
谢安存轻轻踱到男孩儿身边轻叫,他跟陆以臻一样,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说是哭也有些太安静了,仔细听只能从他喉咙里听到些抑制不住的哽咽,要不是男孩的肩膀还在耸动,谢安存真的不大能从他身上感受出多少活人的气息。
怎么会有小孩被养成这副模样?
“汪汪?(你还好吗?)”
谢安存绕着男孩转来转去。
那只小白狗看样子已经死了很久了,死状凄惨,毛色干枯杂乱,七窍流血。即使死了也不能瞑目,睁圆的黑目直勾勾地盯着谢安存的方向看。
谢安存咽了口唾沫,有点怵得慌。
可男孩毫不在意那些污血抹在自己衣服上,他也和怀里脏兮兮的小狗一样,露出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没一处好肉。
还只是这么小的孩子,孤零零地呆在这栋大房子里,被人欺负、心爱的小狗成了尸体也没有人管,只能缩在地上偷偷哭。
被旁人像笑话、可怜虫一般看待。
谢安存安静下来,想用牙叼住男孩的衣角,但还是碰不到。
他急得团团转,失败了十几次后终于认命了,趴卧在小白狗和男孩儿之间,闷闷地听他啜泣。
半晌,哭声里夹杂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谢安存立刻竖起耳朵去听。
“蠢死了。。。。。。蠢死了。。。。。。”男孩嘶哑道,不知道是在骂谁。
“他们打你,你还要冲他们摇尾巴。。。。。。”他死死咬住战栗的牙关,血腥气从嘴角漫出来,“他们打我,你就跑,还回来干什么?”
“我保护不了你,你自己也保护不了自己,所以最后才死了,死了也没人在意。”
“。。。。。。蠢死了。”男孩哭道,“蠢死了!”
“所以我最讨厌狗。”
谢安存听着他自言自语了许久,久到最后男孩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心脏莫名胀得发疼。
越是这样,谢安存越来劲,继续尝试上蹿下跳,在人耳边上聒噪地汪汪叫,希望对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汪汪!(别哭了!)”
“汪汪嗷嗷汪汪!(别哭了,别讨厌狗,狗好!)”
“嗷儿嗷儿嗷儿!(我也是狗,我陪你玩,你不要哭了,行吗?)”
谢安存越叫越大声,把十几年的中气都放进这几声里,见男孩还是纹丝不动,也是彻底急眼儿了,扯着嗓子大吼一声:“汪——!”
这惊天动地的狗叫似乎终于被男孩听见,他慢慢抬起头,睁开红肿的双眼。
对上那双盛着泪的、死气沉沉的浅色瞳孔时,谢安存的声音霎时卡在了喉咙里。
他从未见过这么浓稠复杂的情绪在一个人眼里同时出现,叫人胃部条件反射地感到不适。
分明是在做吊唁的事,却不见半分悲伤,反而被另一种带着腥气的东西完全占据。
谢安存生理性地呼吸加快,他在这人身上只看得见仇恨二字,如密不透风的根须,蔓延而来,深深扎进谢安存的血肉里,挣扎着要开膛破肚。
一个人要受多大的折磨才能让恨凝固,变得具象化?
应该觉得恶心才对,或者像方才那对母子一样远远避开,可谢安存的目光像胶水似的钉在男孩的脸上。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四肢抖个不停,倒不是因为害怕,反而觉得兴奋。
那一刻甚至有个阴暗的想法在他脑海里成形,如果男孩怀里抱的是他,而不是小白狗就好了。
“谁在那里?”
男孩警觉地直起身,将五官全部露了出来,谢安存瞪大了眼,这张脸的轮廓他再熟悉不过,这人分明是——
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男孩的脸如被打破的倒影一般消失了,谢安存也从梦里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