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钱一张张地被火舌头吞噬,化成飞舞的灰烬,她的脸半现在火光中,竟是出奇的冷静,且还透着几分诡异。
顾家的几个姑娘中,顶数她才情最佳,也最为清高。
她不说话,顾荃也不开口问。
心理战而已,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乘,反正一早就要被送去庄子的人是她。
没过多久,她败下阵来。
“四妹妹,或许我们所有人都小看你了。”
“二姐姐,之前你装可怜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顾荃背手而立,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树上越发大了些的杏果。
姐妹多年,或许今晚她们才得以用彼此的真面目示人。
顾荛缓缓起身,也望着杏树,“这棵杏树,是我出生那年我姨娘种下的。从我记事起,它一直都在。我知道你恨我姨娘,可我姨娘全是为了我。”
“二姐姐,你当真要和我回忆往昔吗?我倒是无所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留在府中的时辰却不多了。”
姐妹情深这样的东西,在她们之间从来没有存在过。
对于顾荃而言,刘姨娘死有余辜。
她似笑非笑看着顾荛,直将顾荛强装的镇定给击得粉碎。
顾荛掐着掌心,“好,我可以告诉那写信之人是谁,但我可不白说。我要你去向祖母求情,让她收回成命。”
“二姐姐,杜家舅母那般态度,你就算是嫁进杜家,日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你当真要一意孤行?”
“我已是大表哥的人,我没有选择,你只说帮还是不帮?”
顾荃从树上摘下一枚杏果,团在掌心中把玩着,不时还抛来抛去,从左手到右手,又从右手到左手,瞧着就像个顽皮的孩子,满是不谙世事的灵动。
顾荛却再也不敢小看她,随着她手中杏果的起起落落,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她把玩够了,将杏果往地上一扔,“我可以帮你向祖母求情,却不保证事情能不能成。”
“那不行,必须能成,否则我不会说的。”
“那随你吧,反正你不说,我也会让人去查。那人如果真是冲着我来的,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再出手,我总能将他找出来。”
说着,她开始往出走。
顾荛大急,“等等。”
“二姐姐,你可想好了?”她转过身来,脸上满是笑意,“还有我要看你说的信息是不是有用,若是你胡诌的,我可不依。”
顾荛深吸一口气。
事到如今,她别无选择。
哪怕是有一点希望,她也不想放弃。何况她比谁都知道,除了这个四妹妹,她已无人可求,也无人会应她所求。
“那日我姨娘去青云寺,我也跟着。”
“你若跟着,为何你姨娘身边的嬷嬷不知道?”
顾荛突然笑起来,似是有几分得意。
“我姨娘常教我,除了自己谁也不可信,包括身边的人。她是顾家的家生子,她身边的人都是顾家的人,有些事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比如说给什么人烧小人经,咒其不得好死。”
见顾荃不语,她笑得更大声。
“你没想到吧,我姨娘根本不想做妾,她只想堂堂正正的嫁人,哪成想却被祖母看中,指给了我父亲。所有人都说她不争不抢,实则是因为她厌恶极了自己妾室的身份,你猜她诅咒的人是谁?”
顾荃不想猜,也不用猜,静静地看着她。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冷却,变得有些扭曲,“四妹妹,你不好奇吗?”
“二姐姐,你如果再不说的话,天就快亮了。”
“这些年你果然都是装的。”她声音有些发恨,缓了几口气后,再现以往那种清高之气,抬着下巴高傲无比,“我之所以跟去,是因为想给自己求姻缘。我姨娘烧香时,被一个妇人给挤了一下。我事后回想,给我姨娘篮子里放信的应该就是那人。”
“你可看清她的模样?”
“我当时没怎么在意,自是不会注意她长什么样子,不过她捡东西时我多看了一眼,她的手与旁人不同。”
说到这,她卖了一下关子,不知是吊着顾荃的胃口,还是且等着看顾荃着急追问的样子。
顾荃却不问,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坚持不住,道:“她的手指根根有异,应是受过拶刑。”
受过拶刑的妇人,这倒是个极有用的信息。
顾荃站起身来,准备走人。
“四妹妹,我知道的都说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顾荛急声道,生怕顾荃说话不作数。
“我说过的话,自会做到。”顾荃道,快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你方才让我猜你姨娘的诅咒那个人,不是祖母,也不是大伯,而是大伯母。”
人心莫测,有时候诡谲到让人觉得可笑。
“你怎么知……”顾荛惊愕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个四妹妹怎会如此聪明,聪明到让人害怕。